天色尚早，書顏已坐上前往皇宮的馬車。
又是馬車，自從來到這里，這一進一出的似乎總免不了與此打交道，又似乎總免不了與那個人同處在這不大的空間，或有或無地產生些摩擦。
好在，今天總算是一個人，清靜了。
林啟來敲門時，她正好打理好妝容，換上了那個人送來的衣裙。
碧荷兩眼睜得溜圓，張著小嘴驚呼，小姐，這衣服穿在你身上，真的好美。
她笑著幫碧荷合上了嘴，匆匆隨林啟來到了停放馬車的後院。
那個人正低著頭與杜芸雯說著什麼，見她過去，唇角淺淺一勾，慵懶俊雅，一襲紫金錦袍華貴如昔。
杜芸雯笑著叫了聲妹妹，唇如朱櫻，面若桃花，比她的略施粉黛不知精致了多少倍，身上一襲粉色灑花紗裙逶地，端的一個明艷。
院子里最為華麗的兩輛馬車整裝待發，她低頭一笑，看陣勢，那個人應該與杜芸雯一起。
事實證明，她的猜測果然是對的。
那個人微一示意，墊背小廝立即躬身于地，杜芸雯秀足輕抬，她看著他扶著杜芸雯的手，體貼穩當。
林啟替她擺放好了小凳，這已經成了她出行的必備之物，林啟自然不會忘。
提了裙擺，林啟遲疑了一下，伸手來扶，她笑了笑搖頭，抓著車廂邊緣登了上去。
馬車一前一後駛出了瑾王府，除了車夫，隨行的只有林啟與程然二人。
程然說，今日皇帝大設宮宴，主要是為了慶賀失散多年的五皇子平安歸來，將他正式介紹給眾臣與皇室中人認識，再多的也就不清楚了。
她猜想，這慶賀歸來是一個原因，恐怕皇帝還有別的打算，至于什麼打算，慕容子淵應該能知道，但她不願去問他。
此時離夜宴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她不知道慕容子淵這麼早來做什麼，她倒是不怕進宮，只擔心自己到時會無聊。
穿過重重宮門，馬車在一處空曠之地停了下來，四周禁軍林立，戒備森嚴，在他們之前，已有數輛馬車停駐此處。
書顏猜想，這里應該是今晚統一停放馬車之處。
「顏主子，請下車。」車簾外，林啟的聲音恭敬傳來。
她理了理鬢角，掀簾走了出去，那廂，慕容子淵正立于馬車下，扶著杜芸雯的手踩著小廝下地。
慕容子淵提步欲走，杜芸雯嬌笑著拉住他，「爺，等等。」
說罷，掏出絲帕在他額上輕輕拭了拭，道︰「剛才上面粘了點髒東西，現在好了。」
慕容子淵對她微微一笑，「走罷。」
杜芸雯甜甜地應了一聲，緊挨著他的身側走了兩步，似想起什麼，回過頭笑道︰「書顏妹妹，過來一起走罷。」
書顏一笑，靜靜地走在慕容子淵另一側，中間空了一個人的距離。
慕容子淵轉過頭看了她一眼，臉上似笑非笑，她只當不知。
穿越重重宮厥，再經亭台樓榭，盞茶時辰之後，書顏已位立于宴請群臣的攬月殿前。
華麗的宮殿被池水環繞，碧綠而明淨，一座漢白玉拱橋精琢典雅。
早有殿前太監迎了上來，恭敬有加地引著他們進入殿內，書顏這時才知道，原來他們並不是最早到的。
離開宴還早，皇子與女眷分別作了堆，各自談笑著。
未見到瑞王這個主角，太子與恪王也不見身影，眾大臣安排進宮的時辰未到，因此尚未見一人。
康王一眼見到了他們，笑著走了過來，還有幾名她只在那日婚宴上見到過的皇子，也一並走上前來。
杜芸雯跟著慕容子淵一一與他們打著招呼，顯得頗為熱絡，書顏在眾女眷中看到了正向她招手的洛書琴，不由一笑，向慕容子淵說了聲，又向上前來的幾人告了歉，便向洛書琴走了過去。
「大姐。」她與其他幾名王妃分別點頭示了意，遂握住洛書琴的手，只覺得一陣親切。
「三妹。」洛書琴亦是高興，臉上笑容越發溫恬，身上散發著一種動人的韻味。
書顏心中一動，視線落在她雙手輕覆的小月復上，果見其束腰以下圓弧淺淺。
「大姐，你有身孕了？」她驚喜低呼。
聲音不大，卻也不小，頓時引來眾女眷的輕笑，眾王亦紛紛回頭。
慕容子淵淡笑著看向她，女子眉梢眼角皆是笑意，黑亮的雙眸熠熠璀亮，那一聲驚呼是滿滿的歡喜。
眸光微微一動，心中似乎被某種柔軟輕輕觸踫了一下。
「三妹。」洛書琴臉頰飛紅，含羞嗔了她一眼，亦笑了起來。
是的，她只有比別人更快活。
兩年了，她為此暗暗流了多少淚，下了多少次想讓慕容子晟納妾的念頭，終究是不願，如今終于得願以償，有了她與他的孩子，哪能不開心。
「大姐，難為情作甚，懷孕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懷孕的女人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你就應該讓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書顏揚眉笑了起來，拉起洛書琴的雙手左看右看，發自內心地為她高興。
這是她來到東宸之後第一次笑
得如此開懷，是的，能夠看到身邊的人得到幸福，尤其是自己所在意的人，那種感覺比自己得到幸福還要美好。
洛書琴的眼眶有些潮濕，嘴角噙著笑，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四周似乎有些靜，書顏漸漸收了笑，抬頭看去，見周圍的人都在看著她，神色各有不同，尤其是慕容子淵，眸色明明幽暗如夜，卻又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
杜芸雯不動聲色地凝著兩人相.交的目光，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輕喚了一聲，爺。
慕容子淵垂了眸，低頭一笑，「是不是累了？」
「嗯，有一點。」她看著他，眼中有著歉意。
慕容子淵輕攬著她走到一邊，找了位子坐下，「累了就坐會兒。」
「好。」杜芸雯點了點頭，順勢將頭輕輕靠在他肩頭。
書顏淡淡地看著這一幕，手中又是一緊，回頭看去，是洛書琴憐惜的目光。
她搖搖頭，笑道︰「大姐，這里悶，我想出去走走。」
「大姐陪你。」洛書琴忙道。
「大姐，我就在附近轉轉，還怕丟了不成？」書顏笑著扶她坐下，「你有了身子，不宜多走動，還是在這里多休息。」
見她還想再說，書顏故意板了臉作生氣的模樣，這才阻了她。
出了攬月殿，書顏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著，不是第一次進宮，但對于這座皇宮卻陌生如初次。
胡亂走著，也不知到了何處，只覺得越走越偏僻，最後連個人影也很難見著了。
她覺得她該往回走，但腳步卻是有意識般，朝前面一座破舊的宮殿走去。
待到了跟前，她還是禁不住吃驚，說它破舊，確實是一點都不為過。
斑駁得掉了漆了牆面，牆上的瓦片殘損不堪，幾乎看不到有一片完整，那扇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木門似乎輕輕一踫便會砸下來，然後揚起那一層積了不知多少年的塵土。
頭抬得再高了些，書顏徹底驚在了原地。
芳華殿。
這個似乎很熟又確實是第一次見的名字，有著一字之差，是巧合？
手緩緩拾起，輕輕地推開那扇木門，那一聲吱嘎沉重的開啟聲，在寂靜中暮時悠遠，仿佛穿越了歷史的塵埃，徐徐鋪展。
眼楮沒來由的有些澀，書顏沒有顧及那地上的灰塵，一步一步走了進去。
芳華殿，芳華園，這個地方，與那個人，有著什麼聯系。
搖搖欲墜的窗扇，雜草叢生的天井，被她驚擾了的幾只亂竄的老鼠，有多少年沒有修葺過了？
有誰能想到，光鮮亮麗，富麗堂皇的皇宮，竟然還有這等去處。
「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安靜得只有她的呼吸的院子里，一道聲音突然出現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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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會引出一個重要人物，牽涉到十八年前那場政變，還有其中的一些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