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十余日,日子竟然過得比水還要平靜。
書顏與心蘭分別住于兩處院子,除了幾次偶爾的踫面之後,真正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地步。
沒有預想中的算計和挑事,心蘭在聆蘭苑雖算不得足不出戶,但卻是極為安靜,若是沒有當初在長平邑的那次對話,書顏幾乎就要認為,她就是這樣一個寡淡如水的人。
當然,還需除去出征當日慕容子淵在帝都正城門外當著眾人的面吻她一事。
事後每每想起,她都是既心動又心驚。
那一日,皇帝親自為慕容子淵送行,鼓動三軍。
慕容子淵一身白羽鎧甲,雪白披風,高坐于戰馬之上,劍眉入鬢,鼻梁高挺,深邃的眸光淡然輕掃,便是睥睨天下之勢。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天生貴冑,風姿驚世,卻是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
當他的眸光掠過站在邊道上的她時,她清楚看到,那雙傲然的眸子里頓時漾起了一絲柔暖,然後,他便在皇帝,所有大臣,整個大軍無數目光的注視下,打馬向她走來。
他從馬上一躍而下,走到她面前,毫無預兆的,突然扯過身後披風將她遮住,隨即傾身而下攫住了她的唇,一貫的霸道強勢,又分明帶著濃濃的眷戀。
她驚呆住,腦子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只是一直想,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作出這般親密的舉動。
許久,他才松開了她,見她滿臉的慌亂與震驚,唇邊一絲笑意盎然。
她才發現,這個男人已經可惡至此。
「等我回來。」他在她耳邊一聲低語,便縱身上馬,率大軍而去。
她遙望著他高高在上的身影逐漸遠去,直至再也看不見,直至所有人都離去,她才驚覺旁邊一道目光凜然。
她回首看去,不是心蘭還能有誰。
到底是深宮中出來的人,心蘭極快地斂去眸中的那抹陰沉,卻也一語不發,與她分坐兩乘而回。
她不知道心蘭心中到底有何想法,但至少現在看起來,王府還是安靜無波的。
在這十余日里,她除了回洛府看望三夫人之外,便去了一次瑞王府,其余日子皆在映墨閣里安分守己。
不能出亂子,這是她對自己說的話,只是心底卻有著極深的憂慮。
皇帝對慕容子修的自由已經有了限制,雖未明說,但意思卻是很明顯,除了每日必須上早朝之外,其他時間皆需待在瑞王府。
皇帝的心機果然是重的,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能夠信任。
她去瑞王府找慕容子修的時候,曾問他,東宸與莫拓的這場仗,究竟誰能贏。
當時問的時候,她心中還算輕松,認為慕容子修定會回答東宸,畢竟,從國力比起來,東宸強過莫拓很多。
然後慕容子修卻凝神思索了許久,才慎重回答,很難說。
她很意外,問為什麼。
他說,如果單從兵力上來講,雙方旗鼓相當,然而莫拓人人皆兵,個個驍勇善戰,長期在艱苦的環境中磨礪有著強烈的憂患意識,而東宸兵士多年安逸,作戰能力及不上莫拓。
她當時心中一涼,如此艱難的形勢,慕容子淵一句都未曾對她透露過,甚至從未向她主動提及,除非她問,他才說一兩句對付。
偏偏這個地方什麼通訊設備都沒有,無從知曉他的情況。
「小姐,剛才守門的侍衛送來一樣東西,你看看。」正望著窗外沉思間,碧荷匆匆走了進來。
書顏接過,見是張折疊起來的紙條,心中微有疑惑,打開之後,只見上面只寫了傾天居一號雅間,卻未有任何落款,也未注明所為何事。
「是誰送來的?」她心頭略沉。
「那侍衛說送來的是個孩子,說是別人叫他送的,那侍衛本不想理他,又怕真有要事不敢耽擱,便送過來讓小姐過目。」
書顏又將目光落在紙條上,看上面的意思,應該是叫她去傾天居赴約,但既是赴約,為何又不寫明是誰所邀,這樣無頭無尾只寫了個地址,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這個約又怎敢赴?
「小姐,上面寫了什麼?」碧荷見她深思不語,便湊過來看。
書顏將字條遞給她看,她念了一遍,奇道︰「這是誰寫的,不會是誰來搗亂的吧。」
搗亂?書顏搖頭,應該不會。
對方分明是有用意,只是她模不準這是善意還是惡意,自多次意外發生之後,她不得不對每件事都小心謹慎,尤其現在慕容子淵不在,她更不能出什麼差錯。
「小姐,我看上面的字跡很象是女子所寫,娟秀端正,看著眼熟。」拿著紙條來回琢磨的碧荷突然說道。
「哦?象誰?」書顏一喜。
碧荷冥思苦想了許久,忽地眼楮一亮,「看著象是二小姐的,對,肯定是她沒錯,我以前見過她所寫的字帖。」
洛書畫?
書顏很是意外,誰都有可能,她怎麼可能?
更何況,洛書畫若有事找她,直接派人請她過去太子府,或者她自己過來瑾王府皆可,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
還不能亮出身份?
「你確定?」
「確定,小姐,二小姐的字我認得的。」碧荷很是肯定地點頭。
她說的如此確定,書顏也不得不信。
來回地房內踱著步,她想不明白洛書畫約她出去到底有何目的。
作為慕容子弘的太子妃,書顏不得不對她有所提防,如今形勢如此微妙,慕容子淵目前在朝中的呼聲又頗高,太子又豈會沒有顧忌。
她不得不考慮到洛書畫此舉是出于慕容子弘的授意,況且,她與洛書畫向來沒有交點,兩人平時從未來往,她此次突然相邀,意欲何為?
「小姐,二小姐叫你去傾天居,你去不去?」碧荷見她只是踱步不說話,不由問道。
去,還是不去,書顏亦是矛盾之中。
此舉若是慕容子弘所使,她當然不能去,可若慕容子弘不知情呢?
「碧荷,收拾一下,隨我去傾天居。」她還是下了決定。
她是在賭,如果是慕容子弘不知情,那麼洛書畫必有要事告知,而且不能讓慕容子弘知道。
若是是慕容子弘授意,那麼她更要去,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倒要看看慕容子弘到底想做什麼。
半個時辰之後,書顏已位于賓客眾多的傾天居,由小廝一路領著直接上了樓,來到最靠邊也是為隱蔽的一號雅間,看情形竟是早就預定好的。
洛書畫並未先她而到,她便只能等。
「小姐,二小姐會不會不來了?」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之後,碧荷開始不耐。
她不語,靠著臨窗的位置,看著外面的街道,從這個視角看出去,視線一目了然。
「來了。」刻鐘之後,她便見到洛書畫帶著一名侍婢出現在傾天居門口。
洛書畫今天穿著一襲淺黃色裙衫,在來往人群之中並不十分顯眼,她並未直接進入傾天居,而是不時在各色貨攤之前駐足玩賞,之後好似有些累了,與身邊的侍婢說了句什麼,兩人才走了進來。
書顏此時心中越發可以確定,洛書畫找她過來絕對有不能為人所知的要事。
「碧荷,你去門邊候著,听到二小姐過來就把門打開,以免驚動別人。」
碧荷見她自收到紙條之後便開始神情凝重,也感覺到事情非同小可,亦不敢有所怠慢,當即應聲走到門邊。
須臾,門外響起細碎的腳步聲,碧荷听聲辨認,打開門之時,正好洛書畫也走到了門口,計算得剛剛好。
關好門,碧荷這才連忙上前低聲行禮,洛書畫略一點頭,書顏站起身,微笑著叫了一聲「二姐。」
洛書畫依舊是初見之時的那種淡淡神情,坐下之後對書顏說道︰「咱們姐妹倆也好久未見,今日難得有機會說說體己話,不如讓碧荷跟著紅雲出去走走罷。」
書顏自是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便朝碧荷笑道︰「你不是常說在王府里無聊麼,現在便隨紅雲去街上隨便逛逛罷,順便去百味觀買些蜜餞回來。」
碧荷自是懂得此時自己該做什麼,當即應了,那紅雲一看亦是個辦事得力之人,估計事先也得了洛書畫的叮囑,立即恭謹地帶著碧荷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