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找到月子軒時,月子軒已趴在酒肆的烏木桌上沉沉地睡去,空氣中飄著暖人心房的幽香。
一旁的莫煜辰仍自斟自飲,看到冷夜疑惑的目光,冷冷地開了口︰「這位兄台只是氣急攻心,加上連日勞累,心力交瘁而已,飲酒不多,不必過于擔憂。」
冷夜不理,小心地扶起了月子軒,離席而去,卻覺得背後呼呼作響,似有暗器來襲。
「這是凝香紫絳膏,每日為他外敷一次,三五日便可痊愈,」莫煜辰的聲音響起,冷夜反手接過,是一個青色的細頸玉瓶,隱隱地,有淡香從瓶口溢出。
攬起月子軒的腰,冷夜越上屋頂狂奔回宮,棲鸞殿內,彌漫著龍涎混合丹沉香的氣息,兩名宮女上前,默默地替月子軒更了衣,冷夜解開了昨日自己包扎的傷口,拔出瓶口的木塞,一縷奇香撲鼻。
猶豫再三,冷夜抽劍劃傷了自己的手臂,擦淨流出的血後,挑出玉瓶內褐紫色的藥膏,涂扶于傷口之上,頓時感覺一陣清涼,掩蓋了傷口火辣辣的疼,而血也漸漸止住了,冷夜感覺傷口在慢慢地合攏。起身運氣,氣血通暢,與平時無異。
好藥!
輕輕地為月子軒敷了藥膏,纏緊,冷夜看到月子軒翻了身,呢喃著「南溪,南溪」,又沉沉地睡去了。
南溪發燒了,月子軒醒來後,便看到了簾外跪著的蕊珠和卑恭曲膝的葉公公。
「皇上,小姐,不,娘娘燒得利害,皇上救救我家小姐吧!」蕊珠的頭磕在地上,「咚咚」作響。
「葉公公,傳太醫了嗎?」月子軒冷著臉。
「回皇上,傳了,但太醫說,貴妃娘娘沒有燒退的跡象,」葉公公唯唯諾諾,聲音越來越低,他看到了月子軒眼底慢慢燃燒的怒意。
兩名太醫跪立于惜顏殿的廳堂之上,一臉驚恐。
「為何會這樣?」
「啟稟皇上,听聞娘娘昨夜亥時仍在院中小坐,夜寒露重,感染風寒所致,五疫之至,皆相染易,無問大小,病狀相似,但娘娘自辰時至現在,無任何退燒的跡象,臣等擔心再高熱不退,恐傷及肺腑。」
「回皇上,貴妃娘娘舌苔薄白,脈浮緊,現體若燔炭,必須汗出而散,臣等商議作大椎刺血一試,還請皇上恩準,」另一名太醫低著頭。
「有法子就快醫治,要不養著你們有何用?」月子軒惱怒。
「皇上息怒,臣等已備有三稜針,但在大椎穴行針,恐對娘娘不敬。」
「救人要緊,貴妃要是有個什麼意外,你們也不來見朕了,」月子軒一掌拍到桌上,兩只杯子震起,滾落到地上,碎片四濺。
南溪的後脖頸間,雪白一片,月子軒看到那細長的銀針在火上燎烤後,便生生地刺了進去,有黑中泛紅的血珠沁出。
月子軒覺得心陣陣地疼,仿佛那針是針針扎在自己身上。
感染風寒,更多的是受自己的驚嚇吧,月子軒看著一屋子的人忙亂著,而自己只能遠遠地看著,看著她仍在沉睡,面龐泛著病態的紅。
倚屏端了清水進來,用帕子蘸著水濕潤著南溪泛白的唇。
「讓朕來,你去問問藥何時可煎好,」月子軒伸手接過了碗,看著南溪月兌水的唇和那嘴角滴落的水,含了水,月子軒觸動到了南溪昨日還柔軟溫潤的唇,而此時,卻蒼白著,干裂著,月子軒慢慢地用舌尖小口小口地將混合著自己眼淚的水送入南溪的口腔,拍著背看著她吞下。
日薄西山的時候,南溪醒來,映入眼簾的,是小窗前佇立的月子軒,負了手,看著窗外的一株粉芙蓉在晚風中搖曳,落日余輝披了一身的金紗。
月子軒在南溪的咳嗽聲中回過頭來,短短一日,小巧的瓜子臉越發的單薄。
「皇上,臣妾讓皇上擔心了,」南溪的聲音帶著嘶啞。
「好好養病,不要多想,」月子軒看著倚屏玉盞瑤琴一一端了水、藥湯、衣物等候在珠簾外,那憋在心里許久的一句「對不起」仍然沒能說出口。
碧紗窗外,冷夜的身影一閃即逝。
步出廳堂的時候,倚屏的聲音傳來︰「娘娘,荊芥水已好了,該泡浴了。」
荊芥的清香,濃郁的飄浮在空中,氤氳的水氣里,南溪將頭以下整個身子全泡在了水里,月子軒回眸時眼里的關切,她記住了,只是,昨夜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喜怒哀樂的轉變,只是轉眼間。
上弦月慢慢地豐盈了,南溪想念淺梨亭下那清泉里清亮的月色,可倚屏卻死活不肯。茜碧的紗窗旁,他的氣息還在,月華在地上,落下芙蓉斜斜的側影。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上官榮說,花家的滅府之災,就在月圓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