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軒回宮時,天色已漆黑一片,棲鸞殿燭火閃耀,幾名宮女無聲地上前替月子軒寬了衣,步入殿後溫泉池的瞬間,背上的傷口隱隱地疼,由于趕路,他甚至忘記了冷夜的藥。
手臂上的傷口已愈合了,有著一道彎彎的痂,溫泉的熱力讓傷口酥癢,冷夜卻遲遲不見。
她還好嗎?氤氳的水氣在眼前上升,上升,慢慢凝聚成她的臉,帶著淺淺的羞澀的笑,她將頭埋進了自己的懷里,她的手捧了水澆到自己身上,第一次偷吻她時她驚恐的雙眼,春鸞帳內歡愛後她臉上的飛霞,她替自己包扎傷口時的關注,還有她不承認自己是南溪時的倔強。
何不讓她再包扎一次背上的傷口,月子軒想著,他喜歡她的手輕輕拂過自己的感覺,可他更知道,想她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可現在,已有好幾日了。
月子軒活動了下筋骨,自取帕子包裹了身子,他要去惜顏殿,給她一個驚喜!
殿外,好像有著忙亂的腳步聲,皇上寢宮,三百米內不許大聲喧嘩,何人如此大膽?
「皇上,皇上,」忙亂的腳步聲在屏風外停了下來,月子軒听出,是葉公公的聲音,沒有了往日里的平靜。
「何事如此喧嘩?」月子軒直言問道,大好的心情有一點點的破壞。
「皇上,大事不好了,貴妃娘娘失蹤了!」葉公公尖尖的嗓音帶著哭腔。
「失蹤!來人,備駕!」月子軒怒吼道。
皇上的車車輦在夜色中狂奔,耳邊飄過風聲,響著葉公公的回稟︰「娘娘晨起的時候服的藥,一上午都在殿里歇著,午後去了後花園消消食,見到了蘇順儀,後來又遇到了付太妃和祁太妃,說了一會子話,陪兩位公主玩鬧了小會兒,日落的時候回的宮,晚膳後便一直未曾出門過。」
月子軒一一地排查著宮里人所為的可能性,可眼下,冷夜去了哪里?他不是暗中保護著她嗎?難道,黑衣人?!
惜顏殿內,燈火通明,倚屏玉盞瑤琴帶了一眾宮女侍衛位跪了一地,幾個小宮女甚至瑟瑟地發著抖。
「今夜誰伺候貴妃就寢的?」月子軒問道。
瑤琴站起,往前走了兩步,再次跪下,月子軒緊握了拳頭。
「今夜誰值更、誰守夜、誰守內院和外院的,都給朕站出來!」
兩個宮女,四個侍衛站了出來,並排著瑤琴跪下。
「先押下去,余下人等,誰要走漏了風聲,殺無赦!」
誰也未曾見過皇上發如此大的脾氣,包括葉公公,一時整個惜顏殿有如人間的地獄,沒人敢說話,沒人敢動一下,唯恐一個不小心,惹怒龍顏。
碧紗窗半開著,月子軒在窗格上找到了一絲長發,縴細烏黑,帶著水紋般的卷曲,月子軒聞到了她熟悉的味道,是她的,她被人從這窗戶里帶走了。
窗戶下,是已開始枯黃的草,那株粉色的芙蓉已開敗,花瓣散落于地上,葉公公提著兩盞燈,看著皇上在草叢里花樹間找著什麼。
一串凌亂的腳印,有來的,也有回的,一條粉色的衣帶掛在一旁月季的花枝上,殘缺著,毛刺的邊緣,在夜風中無力地飄搖。
月子軒小心地取了下來,這是她的內衫的一角,粉色,瓖嵌絳紅柳葉邊,邊繡蘭草。那一晚,自己便是解開了她這件內衫的衣帶,然後沉醉。
月子軒的心在滴血,他曾發誓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害到她,可才短短幾日,自己傷了心,還沒不得及道歉,她卻不見了,在自己的皇宮里不見了,不知所蹤。
今天是月圓之夜啊,可是,圓月不現。
月子軒辨認腳印的方向,提氣便飛奔而去,只留下葉公公在原地目瞪口呆。
兩次,那黑影逃離的方向都是東南方,他要去找七叔,去問個明白!
月圓之夜,圓月不現,傳說中的七月十五,鬼魂會留戀地看向人世間的最後一眼。
褪下釵環佩玉,南溪看著瑤琴掌了燈,身影消失在簾外,翡翠珠簾叮當亂響。
「太像了,娘娘,長得太像一個人了,」祁太妃的喃喃自語,讓南溪不由得坐了起來,她看到了祁太妃眼里的驚愕、猜策、疑問、好奇,可是再問時,卻欲言又止。
自己長得像娘親嗎?人人都說自己和妙舞相像,南溪也覺得奇怪,可是府里的老姑姑們說,小孩子和誰呆久了,也會像的。
可是現在,娘在天上可好?娘能看到自己嗎?
南溪下床,順手取了一根細長的發簪綰住了齊腰的長發,半開了茜碧的小窗,窗外,宮燈照耀著樹葉影影綽綽的影子,一陣風吹過,燈罩里的火苗輕輕起舞,寒意涌上肩頭。
一旁的架子上,搭著白日的清淺墨底藍花的外袍,南溪取過,披于肩上,轉身回來的瞬間,看到了身後一個蒙面的黑影,細長的眼楮充血般的紅。
黑影的手點向了自己的喉間,在喊叫之前,黑影封住了自己的穴道,不能說話,不能動彈。
黑影打橫抱起南溪,一躍出窗,南溪感覺自己的頭發掛在了窗格上,看到了黑影跳出的瞬間,那株怒放的芙蓉謝了,花瓣在夜色里無聲地落下,只有幾小片仍留戀那高枝上的風情,在風中靜顯妖嬈。
耳畔是風呼嘯的聲音,越過月季花架子時,南溪感覺自己衣裙的一角輕輕地在花枝上滑過,寂靜的夜里「嘶」的一聲輕響,伴隨著的,是黑影綿長的氣息和有力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