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顏殿的梅花一夜之間開了,酋曲盤旋的枝,星星點點或紅或黃的花,單薄的花瓣,仿佛吹之即落,可卻在天寒地凍里,沖寒而開。
月子軒佇足于花樹下,曾幾何時,她邀請他賞梅,曾幾何時,他為她帶回一枝怒放的梅,曾幾何時,想象著攜手同游花香滿徑之下,可是一切,都如這冰雪中的花兒般,一去便不復返。
轉身離去,梅林的枝下,雜草叢生,掩在皚皚的雪里,泛著落敗的淒涼,伸手招來一旁躬身候著的葉公公,他要惜顏殿所有的宮人們再回來,她不在,就如她在一般,萌萌之中,他相信,她活著,就在某個地方,某個他找不到的地方。
心疼,如徹骨的北風。
上官風白怔怔地候在寶月殿堂之外,簌簌的雪飄落一身的白,幾日未歸府,可踏進上官府的一剎那,他好像聞到了一抹熟悉的氣息,仿佛妙舞,仿佛南溪,曾經來過。
錦兒在迂回的長廊里遠遠地看著,借著晚間送霄食的機會,含著淚說,二小姐回來了,二小姐活著回來了,可是,卻被夫人趕走了。
風白有一種從雲端瞬間便落到崖底的感覺,有著驚喜,卻又有著擔慮,他迫不及待地想告訴月子軒這個好消息,可是又擔心龍顏一怒,整個上官府將再次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月子軒在廊下看到了失神的上官風白,一臉的茫然與惆悵,「愛卿為何如此這般,愁眉不展?」
一語驚醒,風白在雪地里跪下︰「皇上,倘若上官府做了不該做的事,皇上能否看在貴妃的面子上,饒恕一次?」
「若此事不涉及朝綱,不涉及人性命,朕應你!」
「南溪,她還活著,她回來過,」風白開了口,他猜測不到月子軒接下來的表情。
「何時,此話當真?」月子軒一把拽起了風白,期待、驚喜的眼盯著風白。
「三日前,與一風姓男子同回,可是,卻被將軍夫人盛怒下趕出了家門,」風白一字一句地吐露實情,他感覺得到月子軒抓住他臂膀的手瞬間的力量,讓他生生地帶著疼。
「三日,三日前,朕不該拉你喝酒,」月子軒松開了手,轉身離去的時候,長長地嘆息。
南溪在丹沉香的裊裊青煙中沉沉地睡去,安祥、柔和,雖然淚痕猶在,風千尋輾轉去了月清州的客棧,孫祥畢恭畢敬地雙手呈上一幅女子的畫像,碧月國一代貴妃的畫像,畫中的女子,有著光潔的額、細長的眼、微笑的唇。
上官南溪,是她!她是他的妃!
風千尋用力地揉了手中的畫像,苦澀,無力地閉上眼,可腦海里縈繞著的,卻是她蒼白的臉,和一抹無邪的笑容。
再一次,風千尋展開那被揉成一團的畫像,畫中的她是溫和的,眼里沒有一絲的傷痛,可此時沉睡中的她,卻是身心俱疲,傷痕累累,呵護,想守護她,一生,一世。
南溪在馬車的顛簸中醒來,身旁,已沒有了風千尋的身影,只有一抹熟悉的氣息,在鼻尖縈繞,車簾掀起的時候,風千尋的背影落入眼里,寬闊的肩,有力的臂膀,兩柄短刀斜斜地插在背囊之中。
「你,醒了,睡得可好,」風千尋停住了馬,懷里那副畫像,生生地讓他痛。
「風大哥,我們這是去哪里?」南溪看到車外,已沒有一絲積雪的痕跡。
「南溪,跟我回去吧,」風千尋喃喃喃而語,卻難掩內心的傷痛。
「我已是無家可歸之人,除了二娘那里,我無處可去,」南溪想起了那死寂般的上官府,曾幾何時,那是唯一安身立命的所在。
「百里峽終究不是長久之處,南溪,跟我回去吧,長長久久,再也不分開,」風千尋看到了南溪眼底的失落,他憐惜她,從一開始到現在。
南溪無力點了點頭,她看到風千尋的目光柔和了下來,緊緊地鎖住自己的臉龐,「你和家姐,真的長的無相像之處?」
「她是大娘的女兒,長得像大娘,錦兒說,她遠嫁了,」避開風千尋的探究的目光,南溪看向了窗外,路旁,有小溪潺潺的流水聲。
夢里,也曾有過這樣的聲音,清脆、細微,不經意中流過,帶走偶爾落下的竹葉,夢里有著淡淡的月色,落在那水面上,閃著粼粼的光波。夢里,有著輕微的腳步聲傳來,踩在葉上,有著沙沙的細響;夢里,有那個熟悉且陌生的聲音,在邪魅又誘惑地叫著自己的名字…….
再一次,南溪覺得頭隱隱地疼,收回目光,對上的,依舊是風千尋溫潤、略帶擔憂的目光,微微一笑間,頭竟然不疼了。
冷夜奉命徹查了國內所有風姓的男子,只在一家首飾行,見到了一只耳墜的畫樣,掌櫃瑟瑟地發著抖,「數日前,一男子曾來定制這樣一枚耳墜,留下了銀票,姓風。」
月子軒一眼便認出,那是南溪的耳墜,水滴的金環,白潔的圓珠。
月子軒著畫師按掌櫃的描述畫了年輕男子的畫像,終于在一個雪後初楮的晨間,冷夜帶了一個趕車的小二面見了月子軒。
他們向南走了,一路向南!
而上官風白在拿到畫像的第一眼便認出,那是惠風的君王,年輕的帝王風千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