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若蘭誕下皇子的當日,正是南溪入宮一年的日子,春去秋來,花開花落,似彈指間,流年便在回眸間流逝,不復存在。
記得這一日的,仿佛只有妙舞,撇下不足兩月的小世子,妙舞披了薄紗的風袍前來,提了自制的糕點,惜顏殿的院落里,有著夏末秋初的冷清,芭蕉葉下,南溪握了書卷,淡然地翻著,听到腳步聲,便瞧見了妙舞,一臉的笑意盎然。
「可知今日是何日?」妙舞坐下,笑問道,自去收了南溪手中的書卷,「還和之前一樣,得了空閑便看著這些無聊的書,也不替自己打算一番,堂堂的貴妃,階前如此冷落!」
「今日?去年的今日,南溪暫別了上官府,來此為家,可這里,卻終究不是南溪的家,」淡然一笑,南溪起身為妙舞斟了茶,打開了食盒。
「女子一生,莫不如此,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皇家女兒如何,民間女兒如何,又有著何區別,」妙舞似是被南溪的情緒感染,有著莫名的悲哀。
「不提了,三娘,小世子可好,也不帶來瞧瞧,」南溪轉換了話題,妙舞的臉上,已平添了歲月的痕跡,晟親王府,終不如上官府,閑散。
「話說回來,南溪,這宮里一向母憑子貴,你也該好好生一個才是,」妙舞拉了南溪的手,眼楮不經意地瞥向南溪的月復間。
「三娘,南溪沒這個福份,如今這宮里,母憑子貴的可是蘇淑妃,今晨誕下龍兒,整個宮廷都帶著喜氣呢,」南溪笑道,有著無奈,如今的惜顏殿,盛寵不再,恩寵不再。
「那你怎麼沒瞧著去?」妙舞落下了茶盞。
「遣倚屏送過禮了,推說娘家來人了,可巧,三娘還真來了。」
「那豈不是說皇上今日不會來這兒了?入宮一年,也得應個光景兒,」妙舞環顧了四周,午後的風有著淡淡的一抹涼。
「無妨,這天下需他操心的事多了去了,這點小事,他何曾會記掛心頭,」南溪心里泛著一抹酸,只是今日在他的心里,可曾有著一絲的記憶?
惜顏殿依舊在日落時分落了鎖,小小一庭院,歷經整個夏日後終于不再處于後宮的風口浪尖之上,有著清靜,也有著冷落,可這樣,卻是南溪想要的,沒有諂媚,不用殷勤,沒有奉承,不用卑顏曲膝,甚至于不用理會後宮日復一日的風波疊起。
風白在稍晚的時候扣了院門,隔了院門,交代了倚屏幾句,莫不是天氣乍暖已還,多保重的話語,可在南溪听來,卻帶著一絲的慰藉。
寒香殿大擺筵席,月子軒做了東,看著一眾的嬪妃們歡樂一堂,奉了禮品,玳筵綺席,其樂融融,月子軒不經意地掃視了一番,各宮嬪妃們似是不放過任何一個面見聖上龍顏的機會,花團錦簇,初秋的庭院里,如春日般百花盛開,只是卻唯獨,少了她的身影。
月子軒默默地飲盡杯中酒,卻猛然發現去年的今日,她披了大紅的嫁衣,十里紅妝地踏進宮門,光陰荏苒,又是新秋。
月子軒在一眾妃子驚愕的神情里奪門而出,直奔惜顏殿,冷落慢待她,只想讓她更自在地做回自己,可卻是在什麼時候,成了借口?
金波淡,玉繩低轉。
遠遠地,殿門大側飄揚著兩盞圓形的紗燈,燭火跳躍著,照耀著那紅漆的大門,緊閉著,月子軒在那一瞬間有點惱,不及三更,便關了院門,落了鎖!
狠狠地踹向門,月子軒听到兩個侍衛小跑著從院內出來,開了門,見是月子軒,跪拜在地大氣都不敢出,「誰讓落的鎖!」月子軒一腳落在一個侍衛的背上。
「回稟皇上,娘娘說天了便落鎖,一概不見客,」侍衛小聲地回稟著,瞟向已走繞過影壁而去的月子軒。
倚屏披了外袍出來,提了燈盞,默默地在階下候著,整個夏日不曾踏入一步的月子軒,卻在夏天過完了的時候出現在惜顏殿里,還是在三更後的晚上。
「貴妃呢?」月子軒問道,他感覺得到自己的酒氣燻天似是讓這個看透宮中冷暖的宮女有著隱隱的不安。
「回稟皇上,娘娘已歇下了,奴婢這就去回稟娘娘,」倚屏小心翼翼地回稟,唯恐一個不小心惹怒醉酒的聖顏。
揮揮手,月子軒拾級而上,清冷的月光如水,在鏤空的門邊投下自己頎長的身影,月子軒突然有著一種的放松,仿佛白日里一切的瑣事都隨之拋之腦後,仿佛一眾嬪妃們爭風吃醋的怨言也揮之而去,才發現,只有在這里,才找到那種久違的放縱與放松,可這整個悠長的夏季,自己又做了什麼?
珠簾已被倚屏輕打起,月子軒伸手拔開那飄渺的帷幔,望著床塌之上熟睡的南溪,竟然不敢再邁進一步,她很安詳,靜靜地生活在這如波濤洶涌般的後宮里,頂著無限的容耀,卻選擇如在冷宮中靜謐的離群索居,淡泊著心志,于她,那是她的選擇,可自己,卻將她帶入了宮廷,帶入了你爭我斗,或許于她,青山秀水間,林間小溪畔,更適合她的本性。
月子軒在頃刻間有著平日里不曾有過的清醒,默默地佇足,月子軒感覺到自己的手已生生地抓破了那柔滑的織錦。
花落流年度,春去佳期誤!
月子軒無力地轉身,在一刻甚至有著孩童般的手足無措,他想上前擁緊她,卻又怕驚擾著她;他想轉身離去,卻發現雙足已如釘在地上般,遲遲不肯離去。
默默地,月子軒在床塌之下坐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南溪那張熟悉的臉龐,一切的往事,仿佛都在瞬間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