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榮終于在一個冷雨夜撒手而去,南溪記得一記驚雷而過,窗外便被照得如白晝,緊接著薛玉英的悲慟哭聲便響徹在整個上官府的上空。
淒涼的雨依舊下著,南溪記得自己顧不得撐傘便跑了過去,雨水順著額間的發端滴落了下來,卻已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上官煙青在床榻下跪下了,風白也跪下了,南溪跪下後,身體便跪下了一片,薛玉英的聲音透著悲涼,趴在上官榮的身上嚎啕大哭。
南溪不記得那幾日是如何渡過的,只是下葬了上官榮再回到宮里時,才發現庭院的芭蕉已經開始垂下枯萎的葉了,晚秋天,一霎微雨灑庭軒,抬眼的瞬間,便看到一身青衣的月子軒,撐了油紙傘,默默地立于階下。
「當年朕離開皇宮時才兩歲,剛會走路,話都說不清楚,要不是拈花寺的方丈,朕早就落入狼月復了,」第一次,月子軒提起了自己的過往,歪歪地靠在軟榻之上,目光迷離。
「朕記不清母後的模樣了,也不記得父皇的模樣了,這里闊別了十八年才回來,于朕,無法去體會與親人們共同生活的感覺,」南溪記得那時的月子軒眼有著淡淡的霧氣,仿佛檻菊蕭疏,井梧零亂惹殘煙,淒然。
「一度以為朕是這天下最可憐的孩子,可誰知道,愛妃生下便沒有了娘親,」月子軒緊握了南溪的手,一別二十多日,無數次的徘徊在惜顏殿外,卻終無法再邁進一次,愧疚嗎?月子軒也不知。
三更時候月子軒不曾離去,依舊靜靜地品著茶,看著南溪落妝,散下烏黑的長發,曾幾何時喜歡了發梢繞指柔,可事過多日,卻發現已沒了當時的心境,一切的一切,仿佛隨著韶華的逝去發生的改變,仿佛兩人之間開始隔了層淡淡的紗,仿佛最初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依舊了一縷發梢在指間,月子軒卻分別感覺到了南溪身體的微微一怔,曾經的溫存不再,曾經彼此的傷痛卻還在。
一夜秋雨,月子軒記得攬了南溪在懷,卻不忍再去破壞夜的寧謐,听雨打芭蕉,瀟瀟潺潺,卻仿佛總有一滴雨落在了月子軒心頭,泛著一抹秋意的寒。
月子軒依舊在天微亮的時候起身離去,只在錦被里留下男子陽剛的溫度,于南溪,卻是安穩地睡了一宿,嗅著那熟悉的氣息,仿佛有著心安,可在醒來時,他已不在。
往日月子軒一留宿惜顏殿,前腳走後腳來的,是蘇若蘭,可今日,來的卻是林玉蕾,依舊著了淺淡的衣裙,淡淡的妝容下,卻依舊有著哀愁。
性情淡然的女子,不適合在宮中生存,可南溪不知當年的林玉蕾卻是如何的從一介奴婢爬到了主子的位置,可今日看來,仿佛當年的壯志已不在。
「我來瞧瞧妹妹,可有哭壞了,傷了身子,」林玉蕾問了安,抿嘴一笑,卻帶了幾分的寂寥,「我來陪妹妹散散心,卻園子里走走,可不是來打探消息的。」
「姐姐有心事?」南溪試探著問道,宮中女子的寂寥,無不與那薄情的帝王有關。
「沒什麼心事,只是前幾日妹妹不見宮里,婉如郡主隨懿親王進宮了,特意來與姐妹們一聚,可是卻獨獨缺了您,郡主可一直念叨著您的好呢。」
「確實好久未見,只是不知下次再見卻是何時,」南溪淡然,記憶里那是個溫婉如水的女子。
「很快就能了,听說八月十五中秋的時候要舉行家宴,剛好芝露那邊也來下聘禮,到時定是熱鬧非凡的,這宮里自先皇去後,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提起先皇,林玉蕾的臉上頓時分起一片霞暈。
「去年中秋夜,宮里沒舉辦家宴嗎?」南溪順著話問了下去,可卻說出後便後悔了,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在哪里?
不經停了下來,去年的今日,卻只身地芝露的皇宮里,做著囚奴?還是俘虜?
「去年,去年皇上一度撂了所有姐妹們的牌子,只為,妹妹您不在,」林玉蕾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去年秋風起時,卻在百里峽與風大哥看著雁南飛,時光荏苒,一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月芷蕊依舊與月怡香相伴在滴翠湖畔玩耍,拾了湖畔的石子,一一扔入湖中,只為看那一圈圈蕩開的漣漪,只為看那殘荷葉上一滴一滴滾落下的水珠。
「公主都是要嫁人的人了,還玩這小孩子的游戲,」林玉蕾抽下腋下的帕子,仔細地擦去了芷蕊手中的落塵。
「生死有命,你還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祁太妃的眼里有著憐愛。
「謝太妃關愛,太妃也是,他日妹妹遠嫁,我會天天來伴您,」南溪笑道,去看到祁太妃欲言又止,「太妃,湖邊風大,我送你回宮吧。」
「孩子,十五那日,二皇子真的要來,是嗎?」穿過滴翠亭,祁太妃便迫不及待地問了出來。
「按說應該是,畢竟下嫁的是公主,國君應該親自來,」南溪明白祁太妃思念故人之心。
「孩子,我想見見二皇子,這麼多年了,他會不會也忘記了紫櫻?」
「太妃,不會的,若是機會,我幫您和他私下一見,他身邊的人,我倒相識幾個,」南溪寬慰到,便看到祁太妃開始擦拭著眼角的淚點。
「當年宮傾時,二皇子才十二歲,可這一晃就是十七八年了,十七八年,什麼都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