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妙舞,因為晟親王府的側福晉,月子軒免去了月晟睿在朝綱一切的職務,卻保留了一切的賞封與誥封,于月晟睿,終成了一個擁有無數財富的閑散宗親。
甚至可以說,妙舞的一記刺殺,卻成全了月子軒獨掌的江山!
可月子軒亦不是薄情之人,他給了晟王府側福晉莫大榮耀的葬禮,漫天飛舞的白幡,和著漫天飄落的葉,在那一日,似是月沉州最讓人記憶深刻的風景。
月子軒用妙舞的厚葬,狠狠地給了月晟睿一記巴掌!
可又有誰看見,十里素縞的時候,靈柩後上官風白的悲慟!
「一笑拈花讓恩怨倦,一念滅塵世化成天,」風白木然地立拈花寺門外,灰黑的寺門虛掩著,有小沙彌雙手合十下階下相迎。
「施主遠道而來,請舍下小坐,品茶,驅寒。」
「一笑拈花,如何讓恩怨倦,一念滅塵,又如何世化成天,大師,弟子今日來,只為皈依我佛,以絕六根之念!」彌勒佛大肚微笑著,高高在上俯視著跪于蒲團上的上官風白。
「若看破浮生過半,則心情半佛半神仙,小施主,你的心里還有著塵間世的哀怨,你放不下,」明覺走來,一襲袈裟在身,淡然出塵。
「世間為何有那麼多遺憾?相愛的人,生卻不能在一起,等到老死,卻空憾。」
「施主,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倘若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你也體會不到快樂。」
「如何找到幸福,如何不再孤單?大師,弟子心已死,只願青燈佛前,了卻殘生。」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風白抬眼看著佛案上那裊裊上升的青煙,此去數年,了無牽掛,只是,卻還是會想起她。
「佛家言,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佛讓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若需圓滿就要與另一半相遇,可是大多數卻是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不是疏忽錯過,就是已失去了擁有它的資格。」明覺的聲音帶著低沉,可是在空闊的廟宇里,卻有著飄渺,仿佛遠從天邊而來。
「可是弟子的另一半卻已去了,弟子已失去了擁有它的資格。今生,永得不到。」
「佛曰,人生有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可世間凡六根與六塵所接之一切,如眼所見、耳所聞、心所想等等,俱是空幻,悉皆虛無,惟有如如不動之體性乃永恆常住。施主,你依舊放不下凡塵。」
「塵間萬物,死離生別,于弟子,一如莊周夢蝶。佛門向善,卻為何不渡一心碎之人。」
「佛門中說一個人悟道有三階段︰勘破、放下、自在。只有放下了,才能得到自在。施主,勘破塵世的一切,喜怒哀樂、寵辱恩怨。」
「哀莫大于心死,弟子已對塵世無任何留戀。」
「雲在青天水在瓶,施主,一切隨緣。」
「大師覺得弟子與佛門無緣,還是佛門與弟子無緣。佛家廣結善緣,送人玫瑰,可手有余香。」
「佛說一切法,為渡一切心,若無一切心,何需一切法。施主塵緣未了,不可強求,」打了聲佛號,明覺大師轉身離去。
「大師,弟子心意已決!」再一次,風白對著明覺遠去的身影重重磕下三個響頭,于蒲團上盤腿而坐。
整整一夜,風白調息著自己的心神,可是妙舞的音容笑貌卻依舊在腦海里徘徊,明覺在天亮時分而來,隱于柱下,嘆息著搖頭而去。
「施主,請喝杯水吧,」有小沙彌上前來,端了杯清茶。
「謝小師傅,弟子不用,大師何時點頭應允,弟子何時起來,」風白的聲音已帶著沙啞。
當第三日的陽光淡淡地照進廟宇時,明覺出現在了風白的面前,眼底有著憐惜,「施主請起吧,佛門有緣之人,當千里而來。」
如來佛祖前,上官風白著了灰黃的僧衣,雙手合十于胸前,一生的罪孽,一生的榮辱,將隨著那三千煩惱絲的飄然落下而遠離塵世。
一眾的僧侶們,于蒲團上盤腿而坐,默默地涌著經文,只等著明覺大師拈香禮佛。
「今且為汝受翻邪三歸,汝當志誠歸向。從今以後,盡此形命,誓依佛為師,誓學法藏,誓同僧海,」明覺大師立于如來佛祖前,三拜,拈香,有青煙飄起。
「我上官風白,盡形壽,歸依佛,歸依法,歸依僧,」緊閉雙眼,風白緩緩而語,他甚至听得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听得到剃度刀劃斷發絲的聲音。
「上官風白,你這個笨蛋!你這個懦夫!」一記鞭響,風白听到耳畔有冷冷的風飄過。
風百柔,杏眼圓瞪,滿臉緋紅,倚于殿門口,手中的軟鞭已直直地卷落明覺手中的剃度刀。
「女施主,佛門淨地,不得喧嘩,若是有緣之人,可靜觀空見的儀禮,」明覺打了聲佛號,自去取刀。
「本公主不管,本公主今日來,就是要來帶他走,不管他是不是和尚!」風百柔氣極,手起鞭落,剃度刀已被帶至手中,揚手便扔入殿外茫茫的白雪中。
「公主殿下,此地非公主久留之地,公主請回吧,空見凡塵心已了!」風白起身,看著風百柔氣極的臉,眼里,淚滿眶。
「凡塵如何了,百柔身心俱給了公子,那一夜的旖旎,公子難道就不需要負任了嗎?」
那一夜,那一夜,溫香軟玉,衣衫上落紅。
「施主,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別問是劫,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