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忙過後,時序將至深秋了。
傍晚時分,靜謐的鄉村被如血的夕陽涂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好似一位優雅的少女,正在撥弄著的五彩的裙裾。微風中搖曳的白楊,經歷過春夏溫熱的考驗,而今再也無法抵御秋天的蕭瑟,于是秋風一掃,便在燦爛的晚霞中簌簌的落著葉子。
時光如水,一分一秒的流逝著,而隨著不遠處田野里的衰草,由原來的金黃一寸寸的蛻變成意境畫中的水墨油彩的時候,天也漸漸暗了下來。暮色四合中,寂靜的鄉村里,開始裊繞起了淡淡的炊煙,仿佛一位身穿白紗的新娘正在伴隨著曼妙的旋律,蹁躚于天際……
葉飛揚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呆呆的欣賞著眼前這一切大自然賦予的獨特美景,而直到整個世界緩緩退去了那層薄如蟬翼的金紗之後,他才站起來回到了身後的那幾間土坯房里,準備生火做飯。
可就在葉飛揚正在廚房中乒乒乓乓忙的腳不沾地的時候,突然有一位少年冒冒失失的闖了進來。
那位少年,留著一個板寸頭,上身穿著一件洗得掉了色的中山裝,而則是一件打著許多補丁的麻布褲子,上下打量了一下,雖然穿著樸素,但還算干淨整潔。而且那少年長得也是慈眉善目的,皮膚黝黑,左邊嘴角還有一顆美人痣,而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高高的鼻梁上架著的那副陳舊的黑框眼鏡。要知道,那少年和葉飛揚同樣都是鄉下人,而在鄉下人的眼里,「眼鏡」就是學問人的象征,可是那少年卻並沒有多大學問,甚至是中學還沒畢業就已經輟學了,然後就開始隨著村里的建築隊走南闖北的四處漂泊。不過,也正是由于少年的標新立異、特立獨行,所以後來村子里的伙伴們才常常用「眼鏡」這個高雅而又通俗的稱呼來代替少年原來的姓名——陸明博。
陸明博是葉飛揚的鄰居,也是葉飛揚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最好的朋友。小的時候,他們兩個經常一起上學、放學,一起逃課,一起偷隔壁王大爺家的柿子,然後再一起躲在村頭的柴草堆里吃的津津有味。農忙的時候他們還會一起幫村里的孤寡老人收割地里的莊稼。或者是一起幫忙看護晾曬在村頭場子里的糧食,免得被鳥雀糟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有著聊不完的話題,聊理想,聊未來,聊自己將來要找個什麼樣的媳婦,等等等等。不過,自從初二那年陸明博隨著他堂叔,去了一個名叫京華的小縣城打工之後,葉飛揚就很少再見到他了,而只有每年秋收的時候,他們才有機會相聚。
葉飛揚見陸明博進來,于是馬上放下手中的廚具,然後高興的問道︰「你怎麼來了?吃飯了嗎?」問完之後,又趕緊滿屋子的給陸明博找板凳。
而陸明博似乎看出了葉飛揚的熱情,于是就立刻直奔主題的說道︰「飛揚,你別忙了,我不坐。我今天來是想問問你,明天我和我叔就要回京華了,我媽讓我問問你,你現在也已經高中畢業了,你爸爸最近又老生病,家里肯定也挺缺錢的,你看看是不是願意和我一起出去打工?其實在京華待遇挺好的,我叔前幾天剛聯系的一樁新活,包吃包住,一個月還可以領到一千多塊錢。」陸明博當時的表情很沉穩,而且看起來還有一點點的辛酸。
葉飛揚心里明白陸明博當時跟他說那些一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雖然葉飛揚已經高中畢業了,而且還不負眾望的考上了省城的一所重點大學,而這一切在他們農村人看來,也算是光宗耀祖,光耀門楣了。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當通知書下來的時候,上面提到的那筆高昂的學費卻成了葉飛揚心頭永遠的一塊心病。葉飛揚知道,他們家已經困頓到了無人願意接近的地步,前幾年由于爸爸媽媽拼死拼活的供他上高中,已經把街坊鄰居以及親朋好友們都借了個遍,而如今爸爸又病倒了,僅靠媽媽一個人,外面欠的一債根本無力償還,而且如今再向別人借錢更是沒有可能了,所以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放棄學業,然後和自己的媽媽一起扛起整個家庭的重擔,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因此沉默了片刻之後,葉飛揚小聲的回答說︰「嗯,我已經想好了,明天你走的時候叫我一聲。」說完還拍了拍陸明博的肩膀,眼神中寫滿無奈。
而陸明博當時听了葉飛揚的回答顯得是格外的高興,畢竟葉飛揚是他這麼多年情同手足的好朋友,有句話不是說了嗎「打虎親兄弟」,因此在得知自己的兄弟願意和自己一起出去闖蕩的時候,陸明博立馬喜形于色的說︰「太好了,這麼多年過去了,而今咱們兄弟又可以並肩作戰了,我相信只要我們兄弟聯手,將來一定可以成就自己的一番事業。」陸明博說完緊緊的握住了葉飛揚的手,然後又听葉飛揚補充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接著他們就都開心的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