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崔主事一眼,慕容毅低叱一聲︰「出去。」
「是是,侍郎大人,卑職這就告退∼諸位大人慢慢聊,慢慢聊。」
崔主事卑躬屈膝的倒退著走了出去。慕容毅這才恢復了笑意,他對孟聚搖頭︰「孟老弟,真是不好意思,我管教不嚴,讓你見笑了。」
「哪里,樹大有枯枝,這種事,哪都免不了的。」
慕容毅笑吟吟的,顯然見到孟聚十分開心。但看著孟聚身邊還有一名陵衛軍官在,他微微蹙眉,詢問的望著孟聚。
陳雲清甚是乖巧,不用孟聚說話,他自己站起來行禮道︰「侍郎大人,孟鎮督,卑職出去整理一下馬車,暫時失陪了。您二位慢聊!」
「嗯,你去吧,在外面等我一陣。」
慕容毅穿著一身緋紅色官袍出現,這讓孟聚十分驚訝。按照北魏規制,四品官以上才能穿緋紅色官袍。听那崔主事說的,慕容毅好像是「侍郎」?
「慕容兄,你當兵部的侍郎了?」
「上個月剛任的武庫司侍郎,從四品——見笑了,我這個二世祖,那是濫竽充數的。倒是孟老弟你當上東平鎮督,那才是名至實歸啊!倒是沒想到白無沙這麼有魄力,一手就把你這個華族督察提拔了起來,他倒是不管不顧、唯才是舉啊!」
「慚愧,僥幸而已!」
連自己這個華族平民都能突然升到了五品的同知鎮督位置上,慕容毅這開國皇帝的正統後裔,他升官豈不是更加理所當然?這麼一想,孟聚也釋然了。
「今天這件事,幸得侍郎大人援手,下官感激涕零,實在不知如何……」
「等下——」慕容毅板起了臉︰「孟老弟,你剛才叫我什麼?有種你再叫一遍,看看我不叫衛兵趕你出去!」
「這個……慕容兄,小弟失言了。」
「呵呵,這才對嘛!孟老弟,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們兄弟之間,這點瑣碎小事,說他做甚!說起來,我管教部下不力,讓你受窘,該道歉的是我才對!不過,若不是他拿著公文進去,看到你的名字,我還真不知道你已是同知鎮督了。」
「慚愧,我無德無能,比起先前的葉鎮督來,我真是差的太遠了。」
「孟老弟,咱們上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好像也沒多久吧?這麼一晃眼,我成了兵部的侍郎,你當了東平的鎮督,坐了葉迦南的位置——知道這件事,如果她在天有靈,也一定會高興吧。」
慕容毅流露出緬懷的深情(神情?),孟聚也不禁感嘆,心中卻想︰「侍郎大人,你可想錯了。知道我搶了她的位置,葉鎮督可是半點不高興,整日想找我算賬呢!」
兩人回憶起東平的過往,閑聊了一陣,孟聚恭賀慕容毅就任兵部侍郎,進入大魏國高級官員序列,後者長嘆一聲︰「別提了,武庫司侍郎——這官名外面听著光鮮,但其實沒啥意思,整天對著賬本和倉庫,拿著算盤敲打著,我都快被悶死了,還真不如當初在東平當那副管領呢,起碼還能跟魔族打上兩仗。」
孟聚笑問︰「不會吧?慕容兄,我雖然剛到洛京,但是听說武庫司衙門,那可是很有實權和油水的啊!」
慕容毅擺擺手,神態說不出的雍容華貴︰「武庫司是來錢的部門,這沒錯,不過孟老弟,你覺得我是在乎這些東西的人嗎?」
想著慕容毅的出身,孟聚不得不承認︰「呃,這倒也是。以慕容兄你的眼界,確實也看不上這點小錢。」
「其實剛調回來時,我是想去兵部的職方司那邊當侍郎,那邊的胡侍郎也快告老還鄉了——不料卻是到了武庫司。」
孟聚知道,兵部職方司,其職責類似于後世的總參謀部,負責制定北魏整體的總體防御和進攻戰略,掌握北魏武裝部隊的兵力情況,制定作戰戰略並有權向北魏的地方駐軍下達軍令——這個部門與武庫司恰好相反,權限重、壓力大,油水卻沒多少。在兵部,這個位置被視為一樁苦差事,遠不如武庫司那麼實惠和炙手可熱。
「慕容兄,我來洛京沒多久,但也听說過,兵部三大侍郎,武庫司最熱門,其次是武選司,職方司是最沒人願去的——你能當武庫司的侍郎卻當不了職方司侍郎?這太奇怪了!到底是誰在作梗呢?」
慕容毅冷笑︰「誰作梗?除了景穆還有誰?方案呈上去,他把我跟武庫司的高斌搞了個對換,高斌當了職方司侍郎,我卻當了武庫司侍郎,嘿嘿!」
孟聚微蹙眉,這件事,看似平常,但他越琢磨越覺得意味深長。想去職方司拿軍權的被調去了武庫司,想去武庫司撈實惠的卻被調取了職方司——景穆皇帝的這一手,到底是無意,還是有意為之?
孟聚喃喃說︰「帝皇心術,深不可測。慕容老哥,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哈哈,孟老弟你也看出來了?無妨的,拓跋家提防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拓跋晃真要夠膽的,他索性就不讓我當侍郎,我倒也佩服他有種,可他又不敢!拓跋家的人,從來只敢在背後搗鬼,孬種沒氣魄!」
孟聚干笑兩聲,眼楮卻不住的往門外瞟,生怕有人經過。他心中驚駭。在兵部的官衙里,慕容毅就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就算自己跟他交情不錯,但自己畢竟還是東陵衛新提拔的鎮督,白無沙的親信——而白無沙又是死忠于皇帝拓跋晃的人,他怎麼就這麼有信心自己不去告密呢?這些話,傳出去自己就倒霉了——皇帝拓跋晃或許拿慕容家的大少爺沒辦法,但整自己這個小鎮督還是不難的。
「慕容兄,隔牆有耳,這種話,您還是小心吧。畢竟,這里已不是咱們北疆了,兵部魚龍混雜,讓人傳出去就不好了——呵呵,說不定我自己跑去報告了,你莫要忘了,我可是陛下親軍中的一員鎮督啊!」
慕容毅笑笑,那神色是頗不以為然的。他笑笑︰「孟老弟你的立場為難,我知道。但要說你會自己跑去告密,我卻是不信的。」
「啊?慕容兄對我這麼有信心?」
「呵呵,那是當然。
咱們是什麼交情?你對我有救命之恩,咱們可是生死之交。」慕容毅說著,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孟老弟,我又怎麼會信不過你呢——其實,你對拓跋家也沒什麼好感和忠誠吧?」
孟聚條件反射般立即否認︰「誰說的?我可是最忠于陛下、忠于大魏的!」
「哈哈,孟老弟你不用說了,有些事,大家心照就是——放心,我對你是絕沒有惡意。」
看著慕容毅那信心十足的笑臉,孟聚暗暗心驚,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試探著問︰「听說,前兩天,景穆陛下和我們東陵衛的白總鎮先後遭到刺客行刺,這件事,慕容兄你知道嗎?」
「呵呵,這麼大的事,我當然知道了。」
「這事……該不會跟慕容家有什麼牽涉吧?」
慕容毅大有深意的望了他一眼,他笑吟吟的說︰「孟老弟,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啊!這麼大的事,你說這種話,那可得有根據的。」
慕容毅沒承認,但他臉上那曖昧的表情、古怪的眼神,再清晰不過的表達一個意思——他甚至都不屑否定,只是說孟聚「沒有根據」!
孟聚暗暗心驚,他小心翼翼的問︰「那照慕容兄你的看法,對方連搞兩次行刺,目的是什麼呢?」
慕容毅望了孟聚一眼,他淡淡說︰「照我看,這兩次刺殺一虛一實。」
「啊?請教慕容兄?」
「針對白無沙的那次,應該是真的,對方真的想要白無沙性命;但針對景穆皇帝那次,應該只是虛晃一槍而已——皇帝身邊高手如雲,真想要他性命的話,怎可能隨便派五個二流刺客過去?這明顯只是恫嚇而已。」
孟聚听得心驚肉跳。他幾乎可以斷定,慕容家就是指使者——羽林衛至今還沒破案,案件細節外面也不知道,慕容毅怎麼知道刺客是五個人?
而且,慕容毅也沒怎麼掩飾︰「這次行刺,只是對景穆皇帝的一個警告而已,嚇唬一下他而已,並不是真的想要他性命。」
「嚇唬一下他?為什麼?」
慕容毅語重心長的說︰「孟兄弟,有些東西,很復雜的,也很難跟你解釋。總之,這件事,你不參合進去,那是對的。」
「我一個華族小鎮督,這種事,我是不敢也不想參與,更不想與誰作對。只是,當時我身不由己,如果有什麼得罪的地方……」
慕容毅拍拍他肩頭︰「你恰好踫到了,那是你運氣不好。你若不反抗,刺客們便不是連你也殺了?你殺他們,那是很自然的事——放心吧,沒人會怪你的。」
兩人說的隱晦,對視一眼,心中都是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