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洛京跑了一個多月,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孟聚準備出發回東平。
孟聚車隊里有數百具斗鎧,為了護衛車隊的安全,白無沙特意派了總署直屬部隊的一個斗鎧旅來護送孟聚任。
另外,東平陵署在次靖安大戰中傷亡慘重,很多中級軍官的位置都出現了空缺。白無沙與孟聚商量,從總署這邊抽調一批實習軍官去充實東平陵署的軍官隊伍——白無沙一再保證,自己並非有意侵犯孟鎮督的自主任命權,這批軍官由孟聚自主任命,想用就用,不想用也無妨,給他一個閑職在那邊鍛煉鍛煉就好。
「都是一些世家子弟,三十多人。安排在總署這邊做實習軍官。總署這邊沒什麼職位給他們,他們都不服氣,說我看不起他們——反正,孟聚你看著安排就是了,用不用都無所謂,但記得不要安排太危險的崗位,不然出事了我也不好跟他們家里交代。」
對白無沙的安排,孟聚欣然接受。
孟聚知道,自己年紀輕,資歷淺,在東平那邊,很多人都對自己的來歷知根知底,眼看三個月前靖安分署的一個侯督察忽然一躍成了省署的同知鎮督,統掌整個東平陵衛——將心比心,假若劉真突然當了鎮督,孟聚自己都不服氣,更不要說那些曾出生入死跟魔族鏖戰的老資格軍官了。到時他們若是鬧起來,自己也很棘手的。
就象後世的黑心老板對員.工說的︰「街到處都是求職的,不勤快就炒你們魷魚!」——有一批洛京來的儲備軍官,自己用不用是一回事,但這幫公子哥在那邊晃蕩,對企圖搗蛋的部下也是個威脅,他們說不定會收斂點。
另外,在孟聚臨行前一天,葉家的.徐管家忽然到總署來找他,說葉家收到情報,申屠絕還在北疆的東平、武川等省活動,葉家準備派遣一支小分隊去緝捕他,希望能得到孟鎮督的支持和庇護。
雖然次跟葉劍心鬧得不歡.而散,但葉家要追殺申屠絕,孟聚沒有理由不支持。他立即表態同意,第二天,柳空琴就帶著二十個青衣武士出現在他面前。
孟聚驚喜︰「柳姑娘,去東平的是你?」
柳空琴微微一躬︰「孟鎮督,給您添麻煩了。」
「哪里,柳姑娘您技藝高強,也熟悉那邊局勢,您親自.過去,我就放心了。」
「孟鎮督,出發之前家主已經跟我們交代了,去東平.那邊,我們是客,您是主,客隨主便,要捉拿申屠絕,這事需要當地陵衛的情報支持,請您多多幫忙。當然,除此之外,您若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出手的,也只管吩咐就是了。家主吩咐了,在東平期間,我們听您指揮。」
葉家武士本就強悍,再有柳空琴這位天級冥覺.師親自壓陣,這支小分隊的戰力十分恐怖。有了他們的參與,孟聚對返程的安全更加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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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八年的十.二月十日,新任東平同知鎮督孟聚從洛京趕赴東平行省任。
長長的車隊從洛京北門出發,一路向北前進。
擔心車的斗鎧裝備安全,雖然有一個旅押送,但孟聚還是十分小心,一路,他專挑大路行走,從不在野外留宿,食宿和休息都是在城鎮中,行軍速度比來程時慢了很多。
柳空琴帶領著葉家的青衣武士們默默地跟在車隊的後面,他們自己搭帳篷吃住,並不與東陵衛的兵馬混到一起。
白無沙派給孟聚的預備軍官總共有三十二人,其中十九個男軍官,十三個女軍官。他們大多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但官餃可不低,都有著七、八品官的頭餃或者世爵。他們都有著自備的馬車和隨行佣人,用食講究,衣裳華麗,氣度雍容。
世家少年初出茅廬,意氣風發,少年軍官們總愛聚在一起談笑,歡聲笑語給肅穆的車隊增添了幾分歡樂的氣氛。
孟聚也是年青人,听到他們大呼小叫、嬉戲打鬧,他也只是一笑置之而已。倒是總署派來護衛車隊的幾個軍官看不下去了,他們跑來找孟聚︰「孟鎮督,行軍是至陽肅穆之舉,這群家伙在那嘻嘻哈哈、打情罵俏,太也不像話,讓士兵們看著怎麼想?身為車隊的指揮官,您該管管他們。」
無奈之下,孟聚只得召集少男少女們談話。他說,大家有緣同行、同事,這是很難得的,但軍隊與民間不同的,軍隊有軍隊的規矩和紀律,大家以後玩樂時不要太張揚了,以免影響到其他人。
按照白無沙的說法,這幫小軍官都是洛京的世家子弟,官餃雖然不高,來頭卻不小,這些紈褲子弟,有時連白無沙都頭疼他們。
不料這次,很出孟聚的意外︰他只是一說,小軍官們馬雞叼米般點頭答應了,第二天就開始收斂行徑了。他們老老實實坐在自己馬車里,再沒有大聲喧嘩吵鬧等行為了。
這次事件,讓孟聚注意起這幫少男少女們,他覺得,他們只是少經世事,性子倒並不是很頑劣。有幾次落腳歇息時,他特意請他們去館子吃飯。在孟聚面前,少男少女們都顯得很拘謹,話都不敢多說,大氣不敢喘的樣子。
想著當初的葉迦南也是這個年紀就被派到了東平,孟聚對這群小小年紀就拋家萬里的少年們也蠻同情的,他對他們噓寒問暖了一番,問想不想家啊、一路辛苦嗎、伙食吃得還習慣嗎?
于是,小軍官們才發現,原來孟鎮督還是很和氣很好說話的,並不是想象中那種喜歡吹胡子瞪眼訓人的老派軍官,他更像一個和氣的鄰家大哥哥。
于是,少年們也放開了,很輕松地跟孟聚聊了起來。
這時,孟聚才知道,原來當初軍官們怕他是因為听說了孟聚的綽號「血豹」——在大家想象中,一個以「血」為綽號的家伙多半是很嗜血好殺的,一言不合就要殺人的。
小家伙們機靈得很,在洛京,他們敢鬧得白無沙頭痛,但卻不敢招惹孟聚這個「凶漢」——東平天高皇帝遠,這麼一個煞星又是頂頭司,招惹了他,死得不明不白都有可能。
混熟以後,世家少年們很喜歡問孟聚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孟鎮督,听說東平那邊經常有魔族來進攻的,你們常常打仗嗎?要殺多少個魔族兵才能升官呢?」
孟聚老老實實地答道︰「東平雖然是邊關,但也並非經常跟魔族打仗的——在靖安大戰之前,東平已經和平十多年了。不過,我們倒是常常要跟境內的土匪和山賊開戰,要清剿他們,護衛商路——大家放心,陵署賞罰分明,只要作戰勇敢,升官不難。」
「孟鎮督,听說東平那邊草原,我們都要住在帳篷里的,趕著牛羊到處游牧的——這是不是真的呢?」
「沒有的事。東平是大省,省內有靖安、平江、連安等十幾個府縣,我們都是居住在城里住房子的——只是吃的肯定比不在洛京了,其他的倒也沒什麼區別,大家不用擔心。」
「孟鎮督,听說魔族的女子漂亮又熱情,很多都是美女。她們經常會進城來挑選一宿情郎的,是嗎?」
個我不是很清楚……」
「听說草原有好多寶藏的,遍地是黃金和寶石,很多人在邊關都發財了!」
「倘若真有這樣的事,魔族也不用來搶我們了,他們老老實實拿著黃金白銀來跟我們交易豈不是更好?」……
在交流當中,那些幼稚的、令人發笑的問題層出不窮。孟聚一邊解釋,一邊感慨洛京的世家真不知是如何教導小孩的,一點常識都沒有——不過想想,對于遙遠的北疆邊關,恐怕京城的官宦和世家還真沒多少常識。
孟聚不禁回想起自己——其實就是半年前,自己也是這樣一無所知地、懷著失落和忐忑的心情到了北疆,比眼前的少年們好不了多少。
在北疆,遇了那個美麗女子,從此改變了自己的一生。
注視著眼前活躍的少男少女,凝視著他們青春的容顏,意氣飛揚,孟聚在心中暗暗感慨︰他們中間的誰,將會因自己而改變命運呢?
不知是因為孟聚運氣好還是因為車隊護衛嚴密,一路,車隊沒有遭遇任何劫匪和山賊襲擾。
太昌九年一月五日,車隊駛入了東平行省境內的第一個城市,連江城……
因為先前已有總署的公文預告了孟聚的任,連江府陵署的總管楊秋、副總管方敏、連江府知府洪達林等官員帶著城內的士紳聯袂出城迎接東平的新任同知鎮督孟聚。
次赴洛京時,孟聚同樣途經連江,但那次並沒有驚動連江陵署,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楊秋和方敏兩位總管。
楊秋是位四十歲下的中年軍官,言談間頗有武夫的豪邁氣概,是東平陵署老資格的軍官了;方敏則是名女軍官,約莫三十來歲,是葉迦南任提拔起來的副總管,頗有姿色。
當晚,連江陵署的高級官員宴請新鎮督孟聚,席,二位總管對孟聚竭力奉承,示好效忠——這也是例行的官場應酬了,楊秋和方敏都是官場老手了,言辭都很誠懇動听,但不知為何,孟聚能隱約地感覺到,方敏對自己確實很有親近之意,示好效忠的話也確是出自真心;而楊秋,孟聚卻知道他不過是例行公事而已,並無多少誠意。
宴後,孟聚獨自琢磨,恍然大悟︰和自己一樣,方敏也是葉迦南一手提拔的人。現在,葉迦南陣亡了,她自然是很盼著同為葉迦南親信的孟聚能接納自己,她確是真心地想投靠自己的;而楊秋是靠軍功出身的軍官,資歷老,對自己這個新晉同知鎮督就沒多少敬意了。
奇怪的是,自己怎麼能在宴席就听出來了?他們說得都很誠懇很親切,眼淚都流下來了,自己怎麼就能听出楊秋言不由衷呢?雖然只是種感覺,但卻是如此清晰,就象寫在手的字一般,他一听就知道楊秋是在敷衍了。
孟聚隱隱懷疑,這是不是瞑覺的又一個特殊功能,能辨識別人話語的真偽?
他有心想向柳空琴請教,但又不知葉劍心是否把自己是斗瞑雙修的事告訴過她,猶豫不決——雖然柳空琴不象愛告密的人,但這種犯朝廷忌諱的事,那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車隊在連江呆了兩天,第三天繼續前行。太昌九年一月八日,車隊進入了東平首府靖安境內。東平省陵署的各署處長、靖安陵署總管藍正、靖安府馬知府都親自出城郊迎孟聚。
在迎接時,省署的官員們紛紛給孟聚做自我介紹,人數太多,孟聚一時也記不得他們的名字。倒是有個認識的人也一本正經地向孟聚行禮︰「卑職靖安陵署總管藍正參見鎮督大人!」
想起以前共事的日子,在自己最困難和低谷時候,眼前的老人對自己的勉勵,在他的幫助下,自己走出了困境,迎來了今天的風光,孟聚鼻子一酸,很有些感動。
他親手攙扶起了藍正,溫言道︰「宇正兄不必多禮,來,我們一同回家。」
藍正一愣,隨即綻開笑容,他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鎮督您大智大勇,歷盡艱險磨難,成就非凡功業,終有今日榮耀!歡迎您回家!」
孟聚一手攬著藍正,與他並肩而行,大隊人馬前呼後擁地簇擁他們進城。一路,陵署官員都對藍正投來了艷羨的目光。靖安總管這是一等一的肥缺,大家都知道,在葉迦南時,藍正的位置已是搖搖欲墜,不料新鎮督對他如此看重——看來老家伙的位置依然穩如泰山啊!
重新踏靖安熟悉的街道,呼吸蕩漾著清新草原氣息的空氣,想著這座城市的命運從此將由自己主宰,自己將從此成為北疆與拓跋雄抗衡的又一巨頭——孟聚心潮彭湃,他有一種渾身束縛都被舒展開的輕松感,就象蒼鷹從籠中月兌困,展翅在藍天自由翱翔,舒暢淋灕。
他輕松地說︰「終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