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收拾干淨了出來,月兒定楮一看,竟然是個亭亭玉立的美人。烏亮的頭發別了一個潔白的珍珠發卡,晶瑩而高雅,縴縴黛眉,雙眸清澈,一塵不染。她臉上漾著笑意,桃紅的腮頰,唇邊有一對淺淺的酒窩,嬌媚不俗。
月兒從箱底把風蕭蕭走時留下的現大洋取出兩塊,囑咐伯岩去買些白面來,煮了三碗面疙瘩粥,又特意把自己碗里少盛了一些,好勻給小蝶。
晚飯後,伯岩滿足地睡了,睡得很沉。外面的銀白的月色映在密密匝匝的樹葉上面,很美。小蝶坐在月光下面,晶瑩剔透得像一尊水晶雕像,月兒在背後幫她整理著頭發。
「月兒,你相信愛情嗎?」小蝶眼楮凝視著前方,語氣淡淡地說。
「愛情?相信吧。」月兒撫模著小蝶時髦的卷發。
「我原來也是相信的,可是後來,我不信了,我以後也不會再信了,一輩子都不會了。」小蝶的目光有點茫然,「軍統的人抄了我的家,殺死了我爸爸,我現在是無家可歸,還要沒命地逃跑,月兒你知道嗎?這都是拜他所賜!」
「啊?是一個男人嗎?」月兒問道,「還有,軍統的人為什麼要抓你?能跟我講講嗎?」
這段時間的liu亡生活已經讓小蝶身心均不堪重負,她迫切地想要把自己的委屈訴說出來,好尋求一個安慰,集市巧遇以後,她已然把月兒當成了知己。
小蝶望著寧靜如水的月光,眸子空洞得似乎深不見底︰「我和他打小就認識了,他去南京3年,我等他,他出國兩年,我也等他。我數著日子盼他回來,可是月兒,你知道,他回來了卻做了什麼嗎?」
月兒听得似懂非懂,疑惑道︰「難道,他變心了,又有了別的女人?」
「不!」小蝶突然轉過頭來,情緒變得有點激動,「他要是喜歡別人,倒也罷了,他帶了一群人過來,殺光了五十六口人,一把火燒平了清風寨!」
小蝶清澈的眼楮里此刻充滿了憤恨,似乎要冒出火來︰「他害我失去了一切,我原本應該有的一切!月兒你說,我還敢相信愛情嗎?」
清風寨月兒听說過,那是在大青山里的一個山寨,雖說是山賊,可是向來自種自吃,秋毫不犯,月兒听說過,金三爺有個寶貝女兒,是清風寨的公主,自小衣食無憂,不曾想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小蝶,不管怎麼樣,事情都過去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好你自己!何況,也許,他有他的苦衷呢,你不能只憑這一件事就不相信愛情了呀,那樣會苦了你一輩子的。」
「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我母親早逝,可是父親很愛我。」小蝶平靜了下情緒,緩緩地講道,「他父親和我父親乃是世交。從他第一次到清風寨,我就愛上了他。我跟在他後面跑,听他說的每一句話,笨手笨腳地學著給他做香囊,他說想出國深造,我就讓我爸爸資助他去美國西點,他走了以後我天天想他,夜夜夢到他,終于,他回來了,我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去見他,我爸爸也說,打算把我的終身托付給他,我還以為從此就可以比翼雙飛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突然對我這麼好,是為了騙取我爸爸的信任!」
月兒認真地听著,想著該怎樣安慰她。
「就是這個男人,」小蝶遞過去一張照片,「他原來是軍統的人,騙取了爸爸的信任以後,他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毀掉了清風寨的火藥庫,然後毀了糧倉,我爸爸帶人去阻止,不想卻被他們一槍打中胸膛,就只有我一個人,從暗道跑了出來……」
月兒接過照片,一下子驚呆了,小蝶後面在說什麼,她一點也沒有听到。
因為照片上那個男人,頭發直豎,劍眉朗目,充滿傲氣,那個人,她再熟悉不過,那就是——天龍。
月兒小心翼翼地問︰「那,你現在還愛他嗎?」
「愛?哈哈……」小蝶帶哭腔的笑聲在月光下顯得有點淒涼,「他殺了我爸爸,他害我被軍統的人追殺,我恨不得……」
小蝶的牙齒咬得咯吱吱響。
月兒靜靜地听著,此時時刻,也許安靜地听才是對小蝶最大的安慰。
小蝶還是氣憤難平,她的眉頭都擰成了一個死死的結。
「要是再讓我見到他,一定讓他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這輩子,下輩子,不管哪輩子見到他,都要以十倍之痛去還他,我才安心!」小蝶恨恨地說,對著月光,對著空氣,卻像是對著天龍一般。
「也許……他有他的難處呢。」月兒喃喃地說,語氣里明顯帶著些許的不自信。
「難處?他有多大的難處,能抵得上我清風寨五十六條人命嗎?」小蝶眼里噴著怒火,「他說我爸爸通日本人,可是至少我沒有!他這麼對我,公平嗎?!他就算是死十次,也抵不過,我心里的恨,我恨他,我恨他!」
微涼的小風吹得樹葉窸窸窣窣地響。夜已經深了。
月兒說︰「天不早了,我已經幫你收拾好了床鋪,去睡吧,明天我們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