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無盡的夜幕里。
華羽文攜那個長方形的盒子走出帳篷,走在海邊的沙灘上。海水一會兒沖上來,淹沒了她的腳踝,一會兒又退將下去,把紅紅綠綠瑰麗無比的貝殼零零碎碎地遺留在沙灘上。
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個盒子,對身邊的梁辰說道︰「這是一個屬于我們倆的秘密,你得答應我,不能告訴別人,好嗎?」
梁辰把左手搭在華羽文肩上,鄭重地點頭道︰「當然。一諾千金,你不信我嗎?」
華羽文道︰「我信。前世,今生,來世,我都信,信你。不然,如何會保留前世的記憶?」
華羽文先抓了一把沙子試試風向,然後輕輕抓起一把骨灰,隨風輕揚。骨灰在海風中打著旋,飛散開來,最後便落入大海的懷抱,片刻間蹤跡皆無。
一把,又一把,再一把。她是如此地小心,生怕從指縫間滑落了一點點,因為,那是時隔七十五年,故人的托付。
小蝶,小蝶你此刻看到了嗎?你的前世從此落入大海,與海中的魚兒為伴。從此,你便可以每日吹著海風,沐浴著大海的波浪,感受著大海的廣博。從此,你再不用受這塵世間任何庸俗的束縛,你從此,便自由了。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賦予斷井頹垣。」梁辰想想前世的小蝶玉骨冰肌,再看看眼前這一抔塵土,細思量世事無常,觸景生情,便禁不住吟了兩句詩。
梁辰本來只是感嘆小蝶風華絕代,如今只落得一盒灰燼,沒想到這兩句詩倒是讓華羽文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她撒骨灰的手突然定格在半空中。
梁辰注意到了這個細微的變化,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只一秒鐘的愣神,隨即馬上就明白過來。華羽文心情不悅乃是因為中這兩句流傳千古的《牡丹亭》唱詞,後一句乃是「良辰美景奈何天」,正與自己的畫廊同名,而且,媒體瘋傳,這名字正是梁辰與未婚妻梅錦珠聯璧合的象征!
「羽文,其實我……」梁辰開口想解釋什麼,卻被華羽文飛快地打斷,「梁辰!不要說下去了!我只想,開開心心地享受現在,此時時刻,你心里有我,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別的,不要再告訴我別的!」
華羽文是害怕梁辰說起與梅錦的種種諸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類的話,抑或是一起在商海中打拼的過程中建立起來的深厚情誼,抑或是解釋良辰美景畫廊名字的由來,等等。此刻,她不想听這些。她怕听了又會讓她陷入無窮無盡的痛苦當中,怕會破壞了眼前此情此景,怕會再度夜夜失眠,輾轉反側,怕會頭痛難當……
梁辰便不再說什麼。
其實,此刻的華羽文並不知道,身邊的這個男人並非真正的梁辰,而他糾結數日現在終于想開口跟她說的,並非是解釋他和梅錦的關系,而是想坦白他冒充梁辰的無奈,好求得她的原諒。
既然華羽文一口便把他擋了回去,他便也不再說什麼。因為,他害怕一旦說出來,華羽文便會轉身離去,從此永遠失去和她相處的機會。
能和她單獨相處終歸是好的,何況是在這海天一色的美景當中。如果能讓這一刻多停留一會兒,哪怕只有一分哪怕只有一秒,那麼,我寧願用隱瞞真相作為代價。
羽文,對不起!
這是自我出世以來,第一次對你有所隱瞞。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心中強烈的沖動,它們,就像一團烈火,燒得我無法難耐車庫中無盡的寂寞,燒得我我無法停止我的步伐……
羽文,我是梁若辰。
可是,他張了張口,終于沒有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