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完骨灰,夜更深了,整個海灘也變得朦朧起來。海邊沙灘上的帳篷里面都是靜悄悄的,看來,露營的游客都睡熟了。只有遠處的幾點燈光,才偶爾提醒你一下,這是在一個現代都市里面。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天空飄起了毛毛的細雨。無數的雨點,像一根根細細的絨線,飄落下來,打在沙灘上,落在大海中,頃刻間便融進廣無邊際的大海,再也尋不見。
華羽文感身上到一陣刺骨的冷。海濱的雨夜,雖說是盛夏,卻也有幾分寒意,她只穿了一件棉質的碎花睡衣。梁辰十分細心地月兌上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夜深了,回去睡覺吧。」梁辰在耳邊,十分溫柔地說。
「嗯,」華羽文點點頭,兩人挽手回到帳篷。到了帳篷邊上,華羽文卻突然想起了什麼,說道︰「你先進去,我隨後就來。」
梁辰雖然不大情願,但是看到華羽文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先鑽進帳篷。
華羽文其實是想給穆顏萱打個電話。
「喂,顏萱,睡了嗎?……恩,我也還沒睡……嗯,是啊,我現在在海邊露營呢,剛把把那個撒進大海里了……嗯,大海真的很美,你听見海浪的聲音了嗎?……什麼?跟誰一起?……我,我一個人,沒跟誰……我在海邊租了個帳篷呢,嗯,明天早上趕回去開會……你說什麼呀,我真的是一個人,好了,我掛了。」
華羽文掛了電話,鑽進帳篷,卻看見梁辰已經把兩個睡袋套在了一起,十分舒適地裹在睡袋里面,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蠶蛹,在狹小的空間里蠕動。
因為是盛夏,旅游景點為游客準備的睡袋很單薄,而今夜因為下雨,天氣倒是比平常冷了許多。華羽文白天的時候就穿太少了,這會兒倒是覺得頭昏,鼻子發癢,突然爽快地打了個噴嚏。
「啊——嚏!」
「是感冒了吧?」梁辰道,「冷了?快進來吧。」
華羽文沉默不語。
「我把兩個睡袋套起來,就暖和了。」梁辰繼續說道,「我們也能,離得更近一些。」
華羽文仍然是沉默不語。
梁辰道︰「怎麼?你不想離我更近些嗎?」
華羽文還是沒有說話。是的,苦苦等候了七十五年,她所期盼的,就是能和梁辰相依相偎的這一天。
今天下午,在海水的環繞里,她給梁辰講述了前世的故事,唯獨沒有提到的,便是身上那顆苦情痣。如果,能得他撫慰,這顆痣便可以消失不見;否則,死後仍須躍入忘川河,水淹火炙千年。
她不想讓他知道,為了他,她還必須承受更多的苦楚。
梁辰他,不知道苦情痣的傳說。
可是華羽文呢?她在心里期盼了無數次,可為什麼到了眼前,梁辰就在身邊,溫柔地告訴她,要同住一個睡袋,她又會猶豫了呢?
梁辰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華羽文,說道︰「羽文,快進來!這睡袋里,很暖和!」
華羽文原地未動,梁辰突然從睡袋里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拉了進來。緊緊貼著他的身體,被他抱得緊緊的,他的體溫傳來,空氣一下子變得溫暖了,方才的寒意早已無影無蹤。
雨水打在帳篷上的聲音宛若一曲悠揚的小調,美得讓華羽文徹底陶醉了,而更讓她為之陶醉的,是能與心愛的人兒在這個雨夜,在美麗的大海邊上,在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小小的帳篷里,緊緊地擁抱,不用去考慮外界的干擾。
就這麼靜靜地擁抱著。華羽文居然一會兒就睡著了,已經有很多年,不,應該說是自從此生降生開始,就從未睡得這麼踏實,這麼安穩過。她睡得很香甜,做了一個夢,夢到了重回大青山,兩個人乘小竹筏逆流而上,而後,風平浪靜之時,順水而漂;又夢到了孤島上的那個茅屋,兩個人靜靜地躺在草垛上,數星星。睡夢中,華羽文翻了一個身,正對著梁辰的臉。梁辰看她睡夢中臉上還掛著笑,便不忍打攪她,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哼起了那支催眠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
那是下午華羽文講故事的時候告訴他的,前世里,正是這支曲子,伴著天龍在夜幕籠罩下的孤島上進入夢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