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手機，早就沒電了，即使是有電，這深山里面，也不會有信號，即使有信號，泡在水里許久，也早就失去作用，變成一個金屬盒子罷了，干脆扔在水里，由它順水漂流罷了。
沒了手機，你無法知道準確的時間，看看天邊，天灰蒙蒙的，白天和晚上沒什麼區別，你甚至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聾啞老僧端了一碗稀粥過來，冒著熱氣，居然沒看到他在哪里生的火——難為他雙目失明，顫顫巍巍，居然能把滿滿的一碗粥端得平穩。
華羽文感激地接過來，卻不知道該如何表示謝意才能讓老人懂得。的確，她已經覺得很餓了。
梁辰道︰「我來喂你吧。」然後，他便半跪在旁邊，用一把粗制的勺子，一勺一勺地給她喂粥。每喂一口，他都先放到唇邊吹一下，然後試一試燙不燙。他喂得那麼一絲不苟，就像是一個年輕的媽在媽哺育自己的幼兒。
稀粥一口一口地喝進胃里，溫度剛剛合適，不冷也不燙，華羽文感到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這是她有生以來吃過的味道最好的一頓飯。
大雨不知道下了多久，終于停了下來，天也漸漸放晴，一道美麗的彩虹掛在天邊，像七彩的錦緞。
「這麼大的雨，這前面的山體隨時可能會塌方，」梁辰道，「羽文，我們暫時還得等等才能離開阿壩州。」
華羽文點點頭︰「恩，那我們現在，去哪兒呢？」
「我知道有一個很好的所在，相當安全，我們先到那里去避一陣子。」梁辰道，緊接著，他又補充一句，「你去了就知道是什麼地方了，我現在要保密的喲。」
華羽文笑了笑，道︰「那我跟你去。」
梁辰俯子，看著華羽文腳上包扎著舊布條的傷口，關切地問道︰「腳還痛嗎？」
「還有點，不過能走了，倒是不妨事。」華羽文道，「只是，我們該怎麼感謝這位老喇嘛？」
「我們現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他，即使以後我們回去了，能給的，也不過是錢財金帛之物，他們和西藏的喇嘛僧一樣，都是視錢財物糞土的，」梁辰道，「再說，他也的確沒有什麼需要的，他不需要謝，他過得很幸福，很滿足。只要我們一心向善，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別人，對他，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華羽文點點頭。看看那老者，他仍然面朝佛像，盤腿坐著，脊背挺得筆直。
「我想跟他道個別，盡管他听不到。」華羽文道。
華羽文輕輕拍了老者的肩，老者仍然雙手合十，緊閉雙目，一點反應也沒有。
梁辰繞到老者前面，右手放至胸前，恭敬地深鞠一躬，說了幾句藏話，老者仍然毫無反應。
梁辰輕輕去拉老僧的手，不料那老僧卻猝然倒在地上。
華羽文急忙上前一模老僧鼻息，已經毫無聲息。
「他圓寂了。」梁辰道。
不知道為什麼，華羽文突然覺得很難過，右手扶住梁辰以免摔倒，左手掩唇，不住地抽泣起來。
「他是去西方極樂世界去了，」梁辰道，「那里，正是他所向往的所在，他得以在那邊繼續侍奉他心中的佛。」
華羽文這才止住悲聲︰「可是，我們再也見不到他了，還沒有來得及跟他說聲感謝……」
「會見到的，來世里，總會見到的，不是嗎？」梁辰道。
是的，前世因，今世果。今生結的緣未了，來世，一定會再與老僧再相見。我希望，那時的他，會有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
「辰，我們把他埋了，入土為安，好嗎？」華羽文道。
「不，藏族的風俗是天葬。他們把親人的尸體丟在天葬台，任鳥兒去啄食。啄得越干淨，死者的靈魂越能得到更好的超度。為了寸骨不剩，死者的親人甚至會先把尸體肢解……」梁辰道。
「這……太殘忍了……」華羽文道。
「不，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他們這樣做的時候，很坦然，他們都是虔誠的藏傳佛教弟子，不相信入土為安。」梁辰道，「我們，尊重他們的習俗吧。」
「好……」華羽文道，「這里處在半山腰，鳥兒眾多，食肉的飛鷹也為數不少。」
「恩，希望他能得到超度，早登極樂。」梁辰道，「羽文，我們走吧。」
梁辰扶著華羽文，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背後，是禿鷲的哀鳴，甚至能听得見骨肉撕裂的聲音。華羽文心下毛骨悚然，竟不忍回頭看一眼，只想快點離開這里，免得老僧血肉模糊的樣子老是在腦海回蕩。
「辰，你帶我去哪里？」華羽文一邊走，一邊問道。
「總之，是一個很安全，也會讓你大吃一驚的地方。」梁辰道，「去了，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