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趕到爺爺家的時候,月朗風清,屋內卻是一片死寂,連一點燈光不見、連一絲動靜不聞。他們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內,卻看到一樓的牲口餓得哼哼唧唧,死氣沉沉,石槽內空空如也;他們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樓,房間內沒有燈,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見。窗戶很小,月光雖亮若銀盤,可是根本就照不進來,他們躡手躡腳地往里走,這座修在半山腰的石頭建築,靜得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靜得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聲。
「梅朵,爺爺!」梁辰喊道,可是沒有回應。
「梅朵!我是華羽文,我回來看你們了!」華羽文強壓住心中的恐懼,大聲喊道,可還是沒有回應,周圍一片寂靜。
他們繼續模索著往里走,不經意地,腳下踫到了一個軟綿綿的東西,差點把華羽文絆了一跤,蹲下來仔細一看,原來竟是地上躺著一個人!
「誰?!」華羽文嚇了一跳,一邊往後躲,一邊驚問道。
地上那人輕輕「哼」了一聲,便再沒了動靜。
此時,梁辰也發現房間的角落里,還有一人平躺著,一動不動,可是,光線太暗了,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
「我們出去找能照明的東西!」梁辰說著,便帶著華羽文來在外面,找了一個破舊的玻璃罐子,又拿刀割開了一棵樹的樹皮,粘稠的汁液便慢慢地流到玻璃罐里。待到罐子裝滿了,梁辰便用草繩系住罐口,用一根樹枝挑著。瓶子里的樹的汁液,竟然發出了光亮!雖然說並沒有電燈那般亮堂,可是在山里走夜路,有這點光也足夠了。
「這種樹,竟然能發光!」華羽文簡直不敢相信,「真的太神奇了!」
「山里打獵的人,夜間常用這個來照明的,他們管這個叫‘夜光樹’,我以前在西藏,跟藏民們一起打獵的時候,從藏民口里知道的,」梁辰道,「這個,其實也沒什麼好神奇的,不過是這種樹的汁液,含有一定量的熒光物質罷了。」
二人重新上了二樓。借著夜光樹的汁液發出的微弱的亮光,往地上看去,卻看見梅朵和爺爺橫躺在地上,臉色鐵青,口唇紫紺!
「他們是中毒了!」職業的敏感促使華羽文立即去觸模二人的大動脈。爺爺大動脈已經沒有任何搏動——顯然,他死了;梅朵卻還有點點微弱的搏動,可是,看得出來,中毒已經很深,回天已是無力。
「梅朵!」梁辰過去,輕輕地把她的頭托起,讓她舒服地躺在自己懷里,兩滴眼淚便忍不住淌了下來,「我回來了,我回來看你了!」
梅朵淡紫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很微弱地說道︰「你們走,快走!」微弱的光線下,看得到她吃力地抬起右手,指著門口的方向。
「快走?為什麼?」梁辰道,「梅朵,發生了什麼事,告訴我!我是梁辰!」
梅朵歇了一下,喘了幾口氣,干裂的嘴唇吃力地抖了幾下,發出的聲音幾乎只停在喉嚨里,梁辰要把耳朵貼到她嘴邊才能听得到。
梅朵說的是︰「他,他下了毒……辰,你快走……你,快走!」
「是誰?誰下的毒?!」梁辰急切地問道,「梅朵,告訴我!」
可是,梅朵的頭猛然往下一墜,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的頭下墜的一瞬間,嘴角露出不經意的一抹微笑——那微笑淡得只有以華羽文的敏感才察覺得到——那是因為,她為最終能死在梁辰的懷里而感到欣慰。梅朵的身體在梁辰懷里越來越僵硬,她的身旁,還放著華羽文送的那面瓖滿七彩寶石的梳妝鏡,那便是她唯一的梳妝用品了……
「辰,她愛你吧?」華羽文跪在梅朵尸體旁,一邊流著淚,一邊問道。
「她是因我而死的,究竟是誰,給她下的毒?竟連如此單純的一個藏族少女都不肯放過。」梁辰傷心道,「她從來沒跟我說過愛我的話,但是,她把家里最好的東西拿出來給我們吃。」
「她心里默默地愛你,可是,她知道,你們之間有太大的差距,你早晚是要離開的,所以,她不說,那天我們離開的時候,她站在門口一直看著我們……」華羽文道,「她根本沒想過要從我們這里得到任何東西,可是,她寧願自己餓著,也要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們吃……」
想到那日深夜,江央梅朵在山路上只身打死兩只野豬的颯爽英姿,再看看眼前這具體溫漸漸退去的尸體,華羽文不禁眼淚流了一臉。
是誰給她下的毒?竟然連一個古稀老人也不放過?
夾雜著鄉土氣息的藏族民歌飄然傳來,時而悠長高亢,時而開闊自由,時而誠摯動人——雖然歌詞乃是藏語所做,然音樂本無民族之界限,無國界之阻隔,一樣勾起了兩個漢族游子的思鄉情愫,華羽文禁不住眼淚又流了一臉,也顧不得去擦拭。
遠處是艷麗的節日盛裝,眼前是冰冷的兩具尸體。想起與梅朵祖孫相處的點點滴滴,華羽文的心都要碎了,她悲傷到似乎一下子失去了主見,顫抖著聲音問︰「辰,你覺得,是誰,是誰干的?」
哪知她話音未落,梁辰即一步飛躍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撲倒在地!華羽文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耳邊即「嗖」地一聲,吹過一道陰風!陰風所過之處,一
柄飛刀,疾如閃電,霎時,一道白光閃過,飛刀便插上一棵大樹,硬生生插進兩寸左右,刀身深深埋進樹干,只剩刀柄在月光下閃著逼人的寒光。
「誰?!」梁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手指蒼天,咆哮聲蓋過了喧鬧的慶典的音樂,「是男人的,就站出來跟梁辰一較長短!梁辰要是皺一皺眉頭,便也不算是英雄好漢!你躲在暗處不敢出來,來生轉世,也變個縮頭烏龜,直不起腰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