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那麼激動，我來了。」平靜而優雅的男中音，略帶一點磁性。隨著語聲，外面進來一人。此人身穿意大利名牌休閑西服，筆直的西褲，潔白的襯衫，一塵不染的樣子，仿佛不是人間凡夫俗子，竟是天外來客一般。
借著月光，梁辰細看那人的臉。不看則已，一看倒是嚇了一跳！原來，那人的臉——眼楮、鼻子、嘴巴，連排列略有些不整齊的牙齒——竟然與自己一般無二！只是相較于他在山里這幾個月風吹日曬，那人身形微胖了些，臉也白淨得沒有一點瑕疵。
「你……你……」梁辰手指來人，不住地往後退，「你究竟是誰？」
「我倒要問問，你是誰？」那人平靜地說，「你不是英雄好漢嗎？不是要讓我出來見你嗎？怎麼我出來了，你反倒怕了？」
「哼，我會怕？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梁辰拍了拍胸脯，「良辰美景畫廊董事長，響當當的一條好漢，梁——辰！」
「哈哈哈哈，」那人的笑聲淒厲而又帶幾分陰險，「好吧，我姑且稱你為梁辰，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像良辰美景的董事長的樣子嗎？」
梁辰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暗紅的藏袍，沾滿了泥漿的皮靴，再模模自己許久沒有刮的拉碴的胡子，再看看眼前的這個與自己不僅形似，更加神似的人，有些疑惑地道︰「你——」
「我是誰？你可以問她——」那人用手一指邊上的華羽文。華羽文早嚇得瞠目結舌，縮在一旁的牆角，見狀知道隱瞞不了，只得顫抖著聲音道︰「若辰！」
「若辰？！」梁辰更加吃驚，那不是她在古廟里避雨的時候，夢中喊著的名字嗎？
「哈哈，羽文，我到今天才算明白，你這般痴情，究竟是為了誰；也到今天才算明白，我，」梁若辰指著自己的鼻子，聲音卻明顯開始顫抖了起來，「到今天才算明白，我，是從哪里來的……我曾經猜測了無數次，我為什麼會很快長大，為什麼會被所有人當成他！為什麼，為什麼，我心里早就有了答案，這一天終于到來的時候，我還是會痛！我是用他——」
梁若辰頓了一下，用手指著梁辰，聲音突然抬高︰「我是用他——的基因，克隆出來的！羽文，我的心，今天硬生生地被剜了一塊去，你知道嗎？那個剜了我的心的人，就是你！」
華羽文已經退到牆角，無路可退，便只得扶住牆的稜角，身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滑，慢慢地，跌坐在地上，縮成一團，以手掩面，痛不欲生，眼淚從她的手指縫中滾落出來。
梁辰吃驚地看著華羽文，她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像一片風中的樹葉。
「克隆？你是克隆人？」梁辰一手攬起華羽文的瘦削的肩膀，一手指著梁若辰道，「你……你究竟想要干什麼？」
「我想要干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梁辰，忘了你原來的身份吧，」若辰陰冷地笑道，「另外，請你馬上，放開她！她不是你的，永遠都不是！」
梁辰卻把華羽文的抖做一團的肩抱得更緊︰「這不可能！你不可能冒充我，她——也永遠不可能是你的！」
梁若辰冷笑道︰「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再想想看，你的身份證呢？戶口薄呢？你的手機呢？你公司的客戶現在，都在跟誰聯系？你現在到良辰美景，說你是梁辰，會有人信嗎？」
華羽文在梁辰的撫慰下終于平靜下來，道︰「若辰，姐姐知道你心里苦，姐姐會盡量給你彌補，你不要遷怒于別人，不要做傻事，好嗎？」
「哈哈哈哈，」若辰大笑著，笑聲震得樹葉嘩啦啦響，可是他眼里卻分明跳動著亮晶晶的東西，「姐姐……我剛開始記事的時候，管你叫媽媽，等我再大一點，就管你叫姐姐，現在我成年了，是不是該叫你一聲羽文妹呢？我心里，一直都在疑惑，無數次地疑惑，我，是你的兒子、弟弟、兄長，還是戀人？我不知道！媽媽，姐姐，文妹，我不知道！你能告訴我嗎？我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梁若辰痛苦地轉身，握緊了拳頭拼命地捶打一棵石楠粗大的樹干，直捶到手上滲出了血，滴落在地上，便在草地上盛開了一朵朵紅艷無比的小花。樹上的紅葉「撲簌簌」地響，像是啼哭的嬰兒，又像是什麼人在淒楚地訴說哀怨。
「若辰，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真的就……不能原諒我嗎？」華羽文伏在梁辰肩頭，已是泣不成聲。
「不！你沒錯！」梁若辰痛苦地蹲下來，雙手抱頭，「錯了的人是我！我不該，那麼那麼地愛你，愛到無法自拔！我無法容忍，無法容忍因為沒有身份而不能和你在一起！你不知道，我想保護你，做夢都想，用我的肩膀給你遮起一片不會下雨的天空！可是，可是，我只能被你關在黑不見人的車庫……我的心，天馬行空地飛！可是我，我的身體只能拼命地抽打那一只陀螺，一直抽到我筋疲力盡為止！」
「若辰……」華羽文走上前去拉他的衣角，眼里噙著淚，「你跟我回去，我好好地補償你，好嗎？」
梁若辰一把掙月兌她的手，聲嘶力竭地吼道︰「夠了！」
華羽文嚇得後退了幾步。
梁若辰雙手攤開，也慢
慢地向後退，眼楮紅紅的充滿了血絲，他繼續說下去︰「補償？哈哈哈哈，晚了！太晚了！！我曾經想著，哪怕就在那間車庫里一直到死，只要有你在，只要你快樂！可是，你快樂嗎？你不快樂！你每天都失眠！而他——」梁若辰用手一指梁辰，「他知道嗎？他一直在他的公司里面作威作福，他高興地和梅錦卿卿我我，你每天都失眠，為他失眠，而他知道嗎？！」
梁辰忙插話道︰「不，不是你說的那樣……」
梁若辰情緒激動地立即打斷他的話︰「你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她到了奈何橋，堅決不肯喝孟婆湯，她跳進忘川河，水淹火炙，上千年，……你怎麼會知道…….」
「若辰！」華羽文打斷他，「不要再說了！」
「好，我不說，我不說！」梁若辰轉身向外面茂密的叢林跑去。
「若辰！」華羽文來不及多想，便馬上追了出去。
「奈何橋，忘川河……孟婆湯……羽文，原來你也……」梁辰話未說完，看到華羽文跑了出去，便喊一聲，「羽文！」也立即追了上去。
梁若辰終于跑累了，便在一處草地上躺了下來，仰面朝天，歇斯底里地喊道︰「蒼天！為什麼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又為什麼，對我如此不公？！！」
許是吼累了，他突然雙手掩面，把略微凌亂的頭發往後一攏，口里囁喏著，「我只想活著，像一個正常的人一樣地活著，上學，工作，交朋友，靠雙手養活自己，養活自己心愛的女人。可是，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要求都不能滿足我？為什麼？」他痛苦地以手捶地。
華羽文托起他還在流血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吹氣，道︰「若辰，別打了，手痛。」
「手痛了，這里，」梁若辰以手捫心，道，「這里，就不會痛了，是嗎？」
「你不用在這里做戲，利用女人的善良來博取同情，」隨後追來的梁辰在一旁看了許久，終于看不下去，說道，「你做作的眼淚，絲毫也掩飾不了你惡毒的心！」
華羽文正跪在地上，拿著梁若辰的手流淚，听梁辰這麼說，忙制止道，「辰！別說了！」
梁辰並不理睬，卻繼續說道︰「怎麼？我說錯了嗎？你，奪去了我的身份，和我的所有，你還奪去了他們的生命！老喇嘛、玉子、多吉、丹巴、梅朵、爺爺！還有五個警察，二十八個參與綁架我的同伙！三十九條人命，你都是為了滅口！這起綁架，也是你一手制造的吧？你把我弄到這里來，好實現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梁若辰經過華羽文的撫慰，本已平靜，听梁辰如此說，更是血往上涌，又聲嘶力竭地喊道︰「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綁架你！我也沒有殺他們！」然後，他又轉向華羽文，「文妹，你是相信我，你相信我的是吧？我冒充他，只是一時的意念，當時，從大連回來，你說，讓我回去以後，就先回公司，還說，他們這麼久找不到我，會不知道有多著急，還說，公司的業務也會受影響……」
「住口！」梁辰聞言更是怒在心頭起，「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幫我打點公司？簡直是不可理喻！你，卑鄙，無恥！」
「我……我……我真的沒有……」梁若辰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
「哼！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梁辰一把將梁若辰從地上揪起來，扯住他的衣領，拿出從樹上拔出的飛刀，放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冷笑了兩聲，道，「你可別告訴我，這飛刀，不是你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