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球在空中飄啊飄啊,華羽文伸出手去,想把滿天的繁星抓一把在手里,閃爍的星星明明就在手邊,可她的手在空中卻只能抓了一把空氣。她把梁若辰抱得更緊了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竟然也忘記了想要質問她為什麼要假裝失憶,竟然對她也隱瞞了真相了。懶
梁若辰青紫的臉上現出了一抹笑容,他緊緊握著華羽文的手,兩行清淚卻流了出來,輕輕地道︰「我本來是想用這個熱氣球帶給你一個驚喜的,沒想到卻讓你為我傷心難過,我心里很是過意不去。」
華羽文道︰「梁辰,你說的什麼話!我跟你之間,難道還需要說這些客套的話!你不是說,你常常夢里會見到一個姑娘在竹筏上對你唱歌?那就是我,就是我啊!」
梁若辰把頭靠在華羽文懷里,听著她的心跳,雖然寒風陣陣,冷氣逼人,可他心里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和舒適。風把他的臉吹得有些生疼,把被子吹落了一個角,他輕輕地把被角提起來,裹到華羽文身上。
華羽文迎著風,大聲喊道︰「龍哥哥,我是月兒,我就是你的月兒啊!」她又低下頭,輕撫梁若辰的臉,喃喃道,「我早該告訴你的,你一直在問我,信不信有前世,那麼,我今天就用我的心告訴你,我信有前生,前生里,我們見過一面以後,我就一直等著你,等到一雙兒女也出世了,等到頭發也白了,等到‘十年文/革’也結束了,我再也承受不了身體和心里的重負,我離世的那一天,也是這麼茫茫的一片大雪,我在雪地里走著,走著,希望潔白的雪能洗去我一生的疲憊,一身的風塵,心靈的污垢,好讓我來世能干干淨淨地遇見你,干干淨淨地陪在你身邊,我走過黃泉路,走過奈何橋,我打碎孟婆的湯碗,就是希望能保留前世的記憶,好在今生,能夠去尋找你,即使找不到,總算是有那麼一點的希望,為此,我跳入忘川河,忍受水淹火炙,我都不怕……」蟲
梁若辰默不作聲地听著,風把華羽文的柔順的長發吹起來,拂在他臉上,像潔淨的溪水流過面頰,他微微笑著,道︰「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他伸手去撫模她的臉,一直模到她的櫻唇,輕輕地道,「我真不忍心讓你承受這麼多的苦楚,我寧願,承受水淹火炙的,是我,羽文……」
是的,文妹,關于你的前生,我早就知道了。半年前,八月間,在大連,在大海的環抱之中……
梁若辰的眼里瞬間噙滿了淚,道︰「你今日告訴我這些,就算是死,我也安心了。」
華羽文也流下兩行清淚,她也並未去擦拭,而是任淚水無聲地流著,輕輕地說道︰「梁辰,別說喪氣話,我們一定能夠飛出去的,我們到外面,找一家醫院,你一定能好的,到時候,我們兩個,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就只有我們兩個人……」
華羽文輕輕地哼起那首前世唱過的催眠曲︰「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啊,蛐蛐兒叫錚錚……」
梁辰,以我從醫多年的經驗,豈能看不出來,你中毒之深,生還的希望不大。你若是死了,留我一個人獨活世上,豈不是太孤獨了?不過,我今日能把藏在心中七十五年的秘密告訴了你,我也安心了。
熱氣球在空中飄飛了七八個小時,等看到城市的高樓大廈的時候,玉兔已經西墜,紅日卻還並未升起來,華羽文高興地大喊道︰「辰,梁辰,你看到了沒有,你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梁若辰唇部漾出微笑。
華羽文慢慢地把熱氣球的氣放出來,他們開始緩緩降落,終于降到了地面。
因為太早,街上冷冷清清的,並沒有人,只有幾排路燈,照著干燥的路面。華羽文看到立在街上的路標上有「陝西省寶雞市鳳縣人民政府」的字樣,才知道,這里原來是寶雞市鳳縣。
在街上等了許久,連一輛出租車的影子也沒有,這個地方,地處秦嶺附近,又只是個縣城,還不算很繁華。
終于,看到一個騎「摩的」的師傅沐在晨曦之中,華羽文趕緊扶著梁若辰過去,問道︰「師傅,請問,到縣醫院,要多少錢?」
那師傅看看華羽文,又看看梁若辰青紫的臉色和懨懨的表情,道︰「是老公病了吧?也難為你一個婦道人家了,這大清早的,我送你過去吧,不收錢!」
華羽文喜出望外道︰「真的啊?那多謝師傅了!」說罷,便扶著梁若辰坐在摩托車後座上,自己坐在他身後,為了防止他摔倒,緊緊地把他抱住。
「摩的」師傅回頭看他們已經坐好,熟練地一踩油門,不足十分鐘,便在一家醫院門口停了下來,招牌上寫的是「鳳縣人民醫院」的字樣。
那師傅用手一指,跟華羽文說道︰「喏,那邊,就是急診科,你趕緊去掛號吧。」
華羽文忙一邊點頭稱謝,一邊扶著梁若辰從後座上下來。梁若辰回頭看那師傅,不料「摩的」師傅也正看著他,師傅看起來有四十歲上下,個子矮矮的,其貌不揚的樣子,一口濃重的陝西口音,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梁若辰正打算回頭跟著華羽文一起去急診科掛號,耳朵你卻听見一個聲音,似乎來自很遙遠的地方,又似乎就在耳邊︰「不得相生,反至相克,料得今年必有大災!」
梁若辰一時間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今年必有大災!先生能否把時間再具體一下?」
那聲音道︰「從今日算起
,不出半月。」
梁若辰淡然道︰「可有破解之法?」
那聲音道︰「心無雜念,四大皆空,杜絕七情六欲,方可破解。除此,別無他法!」
「莫然真人!」梁若辰喊道。
「辰,你說什麼?」華羽文疑惑地看著梁若辰,「走,我們馬上去急診科,解了毒,你就會好了!」
「羽文,你剛才……有沒有听到那個‘摩的’師傅在跟我說話?」梁若辰道。
「沒有啊,我就听到你一個人在那里說什麼,今年必有大災,還在喊什麼,什麼真人,可是這里,哪有什麼真人呀?」華羽文不解地模著梁若辰的額頭,「你是不是發燒了,說胡話?」
梁若辰苦笑道︰「果然是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領教了。」
華羽文也不搭話,扶著梁若辰立即到急診科去掛了號,當班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醫生。她查看了梁若辰以後,道︰「他中毒太深了,時間也太長,洗胃已經是沒有用了,我們這里的解毒藥解決不了問題,檢查條件也有限,我建議你們馬上轉到寶雞市的大醫院去!」
華羽文道︰「醫生,你說的情況,我都知道,可是你看他現在的病情,轉院的時間,我們耽擱不起啊,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女醫生嘆了一口氣,道︰「不是我不想給你治,而是他病情確實太重,我們只是個小小的縣醫院,怕是處理不好啊,反而耽誤了他啊。」
華羽文用征求的眼光看向梁若辰,他沖她點了點頭,華羽文便立即心領神會,道︰「我們還是先在這里住下,先用點藥,就算是光補點液也好啊。」
那女醫生還是有點猶豫不決,此時,一直伏在華羽文懷里的梁若辰終于抬起頭,十分虛弱地說道︰「醫生,您就放心地收下我,無論出了什麼問題,都與醫院和您個人無關的,我們可以簽字為證。」
梁若辰和華羽文雙雙在「暫不轉院」的字樣下簽了大名以後,女醫生才把入院證開了。
梁若辰躺在病床上,無色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進他的血管,華羽文找了一個熱水袋,墊在他的手下面,好讓他的手不至于太冷。
補了液,梁若辰身上有了一絲力氣,他掙扎著坐起來,道︰「羽文,我口渴了,你去幫我倒點水吧。」
華羽文站起身來,拿起病房的熱水瓶一看,是空的,只得出了病房,到外面去問當班護士鍋爐房在哪里。她並不知道,在她出去的這段時間里,梁若辰借用旁邊病友的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他是故意把她支開的。
華羽文端著一杯熱水進來的時候,梁若辰已經打完了電話,躺在床上等著她。他喝了一口水,便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道︰「羽文,我想——最後再為你做一件事。」
華羽文並沒有听出來他語氣里的意思,只是溫柔地拉了他的手,道︰「用上藥,就會好的,我現在需要你為我做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要好好配合治療,盡快地好起來!」
梁若辰微微一笑,道︰「我為了為你做好這最後一件事,一定好好配合治療,爭取能——活得再久一些。」
華羽文模了模他的臉和頭發,道︰「恩,我們都要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再久一些,一直到地老天荒,一直到頭發全都白完了,我們兩個,還是在一起!」
梁若辰苦笑了一聲,便不再言語,閉上眼楮佯裝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