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梁若辰心里十分清楚,這一次自己必死無疑——萬事萬物皆有定數,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所歸,心里倒是十分平靜,只是,他希望能在自己生命的最後,以自己的綿薄之力,為華羽文做好最後一件事。為了華羽文,他必須配合治療,再支撐幾天的時間。懶
隨後的兩天,梁若辰一直乖乖地躺在床上,很是配合醫生治療,精神也一天天好了起來,不過,臉色和口唇倒是更加青紫了,眼眶也漸漸發黑,連手指甲和腳趾也漸漸變黑了,華羽文看在眼里,心下十分著急,可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欣喜的樣子安慰梁若辰道,他身體越來越好了,醫生說,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梁若辰也故作微笑著點頭。
其實,醫生早就把華羽文悄悄地拉到病房外面,告訴她,梁若辰中毒太深,已是無法解的了,希望她及早準備後事,免得事到臨頭,措手不及。華羽文自己便是行醫多年的醫生,又怎麼看不出來,不過是希望盡量延長他的生命,讓他在最後的日子能過得舒心一些。所以,她默默地簽了病危通知書,也並沒有和梁若辰說什麼。
住進鳳縣人民醫院三天以後,來了一輛成都牌照的救護車,車上下來幾個穿白大褂的人,先去咨詢台查詢了以後,便直接奔梁若辰的病房而來。
梁若辰早就從窗戶看到了「川A」牌照的救護車,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見他們進到病房,忙用雙肘把身體撐起來,道︰「你們……是成都第一人民醫院的?」蟲
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道︰「是啊,你就是梁若辰吧?」
梁若辰點頭。
華羽文以前雖然和他們在同一家醫院工作,但是並非同一個科室,加上醫院分科細,人也多,以前倒是並不認識,那些人也並沒有注意華羽文,他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梁若辰身上。
那個醫生把工作牌拿給梁若辰看了一下,道︰「我是成都第一人民醫院心髒外科的醫生,我叫蘇繼,叫我蘇醫生好了。」
梁若辰道︰「蘇醫生好。」
蘇繼繼續問道︰「你做公證了嗎?」
梁若辰道︰「我現在身體虛弱不能走路,到了成都再請公證處的人來醫院公證,行嗎?」
蘇繼道︰「關于你在電話里說的事情,你已經做了決定了嗎?」
梁若辰道︰「當然。」同時悄悄地用手一指華羽文,向蘇繼使了個眼色。
蘇繼馬上就明白了梁若辰的意思,便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只是說道︰「我已經向你的主管醫生了解了你的情況,如果你沒有別的意見,今天下午就可以跟我們一起回成都去。」
梁若辰道︰「沒有問題,我們跟醫生說一下,馬上就辦理出院手續。」
蘇繼說完,便跟其他幾個醫生都出去了。華羽文道︰「辰,我們回成都去,倒是很好,畢竟是省會城市,醫療條件要好一些,只是,這路上的長途顛簸,你怎麼受得了?」
梁若辰笑道︰「無論如何,我們只有回到成都,才會有希望,羽文,無論如何,你是人中龍鳳,難道你就一直在這彈丸之地的小縣城里嗎?」
華羽文道︰「成都對我來說不過是個傷心地,不回去也罷。我只是希望你能好。」
梁若辰道︰「傻瓜!回成都醫療條件要好些,你剛才不也說了?」
華羽文點頭道︰「恩,條件好些,你也能少受些苦。對了,那蘇醫生怎麼說,要做什麼公證?讓公證處的人來做什麼?」
梁若辰道︰「也沒有什麼,可能是……他們的特殊規矩吧?」
「可是,我在成都工作那麼久,從來沒听說過,看病住院還要公證的,」華羽文心下十分疑惑,又想了想,似乎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現在他變成了正宗的梁辰,而你沒了身份,公證處的人……是來證明你的身份吧?」
梁若辰未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當天下午,華羽文便陪著梁若辰上了救護車。一路顛簸,一天下來,終于到了成都第一人民醫院,梁若辰被輪椅推進了心外科病房。
華羽文疑惑道︰「他是體內中毒,明明該住內科的,為什麼會住進心外科?」醫院的人卻似乎不願對她多言。
梁若辰道︰「終于回到成都了,羽文,我突然好想吃傷心涼粉!」
華羽文見梁若辰終于肯主動開口要東西吃,十分高興,看他日漸發黑的臉色,又十分心疼,趕緊說︰「那你等著,我馬上出去給你買一碗!」
華羽文急匆匆地走出病房,可卻在樓梯上迎面正踫見了楊悠悠,她穿一件嶄新的白大褂,五官仍然很精致,可面容看起來有些憔悴。華羽文覺得有些尷尬,想跟她打個招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兩個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竟然連一句話也沒有。華羽文轉頭看她,偏巧她也在看著她,華羽文頓了一下,道︰「呃——悠悠,達哥現在還好吧?」
楊悠悠把長長的卷發往後捋了捋,眼角閃過一抹略有些邪魅的一笑,道︰「托你福,還好!」
「哦,那就好,那就好……」華羽文一邊應著,一邊繼續往樓下走,腦子里卻還停留著楊悠悠的那一抹詭秘的微笑,她總覺得那笑容背後藏著什麼,可是又怎麼也看不清楚藏的是什麼,楊悠悠這個人越來越讓她感到捉模不透。
華羽文端著一碗涼粉回到病房的時候,卻看到有兩個陌生人正在梁若辰的床邊,正準備跟他們打個招
呼,那兩個人卻跟梁若辰握手道︰「如果梁先生沒有其它事了呢,我們就先回去了,辦公室還有別的事情要忙。」
梁若辰笑了一下道︰「好的,不送了,多謝兩位今天能上門來幫我。」
那兩個人又客套了兩句,便離開了,華羽文送到門口,囑咐他們慢走,又轉回身來問梁若辰道︰「辰!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梁若辰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不過是公證處的人來公正我的身份。」
華羽文輕嘆了一口氣道︰「都是我一念之差,才讓你連身份都需要公正……」
梁若辰忙用兩根指月復堵上了華羽文的兩片唇,華羽文這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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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若辰的身體日漸虛弱,神志也越來越迷糊,後來,竟至于連白天也嗜睡,眼眶一天天黑得更深,嘴唇也逐漸由淡紫變為深紫色。他現在一天要睡上十八個小時以上,醒來的時候,便微微睜開眼楮,對華羽文微微一笑,似乎是怕她擔心似的,然後便又陷入沉睡之中。華羽文每日陪在他身邊,原以為會做很多關于前世的夢,可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一個夢也沒有做,可是心里仍然很踏實。
住進成都第一人民醫院心外科一周以後,梁若辰幾乎已經處于完全的昏睡狀態,靠輸液和呼吸機維持生命,華羽文堅守在他生命的最後關頭,希望奇跡能夠出現。
一天傍晚,華羽文正坐在床旁看著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張臉靜靜地想著心事,梁若辰突然睜開眼楮,喊了一聲︰「文妹!」
華羽文欣喜地拉著他的手,眼淚卻流了出來,道︰「你醒了?」
梁若辰聲音微弱得幾乎听不到︰「文妹,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華羽文伏在床邊流著淚道︰「嗯,你說吧,不管是一件,十件,還是一百件,我都一定會答應你!」
梁若辰道︰「後事我已經安排好了,尊重我自己的選擇,好嗎?」
華羽文忙用兩根手指堵上了他的嘴唇,道︰「不許胡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你得答應我,一定要好起來,為了我!」
梁若辰虛弱地笑了笑,道︰「無論我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你都不會反對,是嗎?」
華羽文抬頭看時,他的雙眼深陷,眼楮里充滿了乞求。
華羽文使勁點了點頭,便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來。梁若辰又一次昏睡過去。
正在這時,有個穿工作服的醫生走了過來,先是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梁若辰,又看向華羽文問道︰「病人還有別的家屬嗎?」
華羽文有些慌亂地抬手擦了擦眼楮,語無倫次地道︰「有……不,沒有了……」
醫生又問道︰「那麼,他立了器官捐贈的遺囑,請你在這里簽個字。」
華羽文嚇了一跳,立時僵在了那里︰「什……什麼?」
醫生道︰「他立了遺囑主動要求器官捐贈,喏,這里是兩位公證人的簽字,怎麼,你不知道?」
華羽文這才明白那兩個公證員來醫院做的公證竟然是器官捐贈!她看了看床上昏睡著的梁若辰,又抬頭看了看醫生,道︰「他……他說他要捐什麼器官?」
醫生道︰「心髒、肝髒、腎髒、還有大腦。並且,他已經指明了的受捐贈的對象,麻煩你在這里簽個字好嗎?」
華羽文接過醫生遞過來的文件,受捐贈人一欄,一個十分熟悉的名字映入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