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雨氣,濕了發絲,也濕了衣衫,黑色的衣衫,濕意盎然。
逍逸塵從來都沒有想過,通往宮內的道路會這麼漫長,仿佛和沒有盡頭的天際一般,毫無辦法觸及。
離承乾宮只有一扇門了,他抑制不住激動的情緒,快速的奔跑著,被激起的泥水濺到黑色的衣衫上,留下了泥漬也看不真切。
和倩然重逢的喜悅幾乎讓他忘記了所有,眼前,好像只有她的面孔,她的笑容,充斥著他的一切感官,使他忘記了呼吸。
「咦?這不是逸王爺嗎?這麼急到宮里來,為了看誰?」
一個細細的聲音驟然響起,殘忍的將他拉回現實。
在雨幕中,一個穿著藍色衣衫的人,拿著雨傘站在那里,笑意濃濃的望著他,滿臉的哂笑。
逍逸塵猛的停下腳步,緊蹙著眉宇,淡淡道︰「原來是陳公公。」
這人正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陳公公,他笑著迎上去,眸光紛亂︰「王爺,這麼急做什麼呢?」
他飛快的瞥了一眼逍逸塵的全身,嘆道︰「嘖嘖,看看,王爺,您的衣服也濕了,要不要隨奴才去偏殿換一件?」
逍逸塵並沒有說話,他冷冷的掃了他一眼,挑著眉冷笑,說道︰「父皇想要召見本王?」
陳公公的眸光一閃,隨即笑了起來︰「王爺真是個聰明人,奴才不說,王爺竟然也知道。皇上就是要召見王爺,王爺這邊請!」
香氣裊裊,金碧輝煌的大殿里顯得格外冷清。
皇帝盤膝坐在榻上,見逍逸塵走進來,溫和的笑了起來︰「逸兒來了。」
「兒臣見過父皇。」逍逸塵面無表情的施禮,眸中沒有應有的恭敬。
是的,他在怪皇帝,盡管,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但是,他依然會怪他。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道︰「逸兒已經很久沒和朕下棋了,今天,朕突然有興致了,我們父子兩人下一局,如何?」
逍逸塵抬眸看了榻上桌案上的棋盤一眼,默默的上了床榻,盤膝坐在了皇帝的對面。
棋盤上,並不是一字都沒喲,而是錯綜復雜,險象環生,黑子已經被白字困得走投無路。
逍逸塵不由的皺緊了眉頭。
見他的表現,皇帝呵呵大笑起來,大聲說道︰「逸兒還記不記得,這副沒有走完的棋局。」
「兒臣當然記得,這是在兒臣八歲時,和父皇下棋,只求勝利,最後,將自己逼人絕境。」
逍逸塵的臉色稍稍緩和了許多,用手指夾起一顆黑子,仔細思考,黑子落下,竟然救活了整片的黑子,讓黑子的棋路重見曙光,豁然開朗。
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淡淡的問道︰「你還記得,當時,朕說過什麼?」
逍逸塵猛的一怔,隨即開口,緩和道︰「以守為攻,以退為進。」
皇帝淡淡的一笑,幽幽的嘆了口氣,執起白字,擋住黑子的去路。逍逸塵的面色恢復平靜,將黑子執起,抬起手卻遲遲沒有落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恨父皇這樣做嗎?」
「兒臣不敢。」逍逸塵一邊說,一邊把黑子放了下去。
皇帝淡淡的一笑,邊下棋子邊道︰「逸兒在怪父皇阻撓你和然兒,是不是?」
修長的手指微微顫抖,逍逸塵將目光移到棋盤上,輕抿嘴唇,過了半響之後,果斷的說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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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听了他的回答,皇帝一點也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之後,臉色卻突然繃緊,像平靜無波的海上突然起了大風大浪一般。
他的聲音里也充滿了怒意,冷冷道︰「父皇問你,如果朕沒有封詩詩為貴妃,沒有封然兒為公主。倘使朕讓你繼承了大統,你會立即封然兒為皇後?」
「是的。」他答得一次比一次干脆,只是,黑子夾在手指間遲遲不肯出手。
「那……」皇帝果斷的落下白字,像是有一種咄咄逼人的人其實︰「你應該知道,新皇帝登基,一定要籠絡人心,還要有好的大臣的輔佐,鞏固皇位,否則就會被推翻朝政。」
逍逸塵淡淡的說道︰「兒臣知道。」
皇帝滿意的一笑,接著說道︰「然兒沒有身家背景,如何給你幫助和扶持。朝臣一定不會讓你封她做皇後的。」
逍逸塵猛的一怔,遲疑的應了一聲。
「逸兒……」皇帝幽幽的嘆了口氣,他收掉幾個黑子,指著原來一大片地方,沉聲道︰「愛一個人,不是費盡心思,給她最好的,也不是拼命的保護它,你會發現,到最後,消失的就是你最想保護那一個,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逍逸塵的神色不由的一黯,拿著黑子的手停滯在半空中,恐懼涌上心頭,遲遲不願落下,他,絕對不能拿然兒的生命開玩笑。
皇帝拿起一顆黑子,低啞著嗓音,說道︰「逸兒,你看看,父皇手里的只是一顆小小的士兵,在一場戰役當中,自然會有無數的士兵犧牲,而她,就是其中的一個,你是將軍,不要在乎一個小兵的生死。只要最後你贏了,我想,那個小兵也很開心赴死的。你說是不是?」
香氣裊裊,細雨淅淅。
听懂了皇帝的意思,逍逸塵的身形顯得倔強而又僵直。
皇帝緩緩將那顆黑子放下,低聲提醒道︰「逸兒,你要知道,然兒永遠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即將成為儲君,不可以棄祖宗的禮法于不顧。愛她,不一定要把她牢牢抓在手里,綁在身邊。或許,放開了她,對她也是一種保護呢?」他頓了頓,說道︰「或許你到了朕這個年紀,就會體會朕的一片苦心。」
皇帝望著僵持不下的棋局,朝他擺了擺手,啞聲道︰「如果你找到了既可以保住這顆棋子,又可以勝利的方法,再來找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