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長安 你若無心我便休(1)

作者 ︰ 快雪時情

不僅是容若,武夫人、還有沉香、墨影、玉秀幾個丫頭也都是初次到長安,對這天都景象處處都好奇,雖然坐著馬車,索性打起簾子來,一邊欣賞四處景色,一邊嘖嘖稱贊。

容若騎馬跟在馬車旁,也時不時和馬車里的母親、丫頭們議論幾句。

馬車在鋪著細沙的大道上不緊不慢地走著,夾道的柳樹垂下長長的碧綠絲絛,槐樹的綠葉成蔭,遠遠望去如同一團一團墨綠色的雲彩。由于長安的街市被東西南北縱橫的主要街道劃分為一個一個坊,每個坊內自成天地,因此在街道上看來房屋都整整齊齊,路上整齊開闊干淨。

玉秀年紀小,不由得拍手贊嘆道︰"好漂亮的街道,好整齊的房子,和咱們成都府比,又是不一樣。"

武夫人笑道︰"傻孩子,當然不一樣。長安可是京城呢。"

沉香祖籍就是蜀人,自幼一直生長在成都府,所以心里總認為自己的家鄉是最好的。听了武夫人和玉秀這麼說,有幾分不服氣地道︰"咱們成都府也不錯啊,四時花開,什麼時候都那麼熱鬧,還有各種各樣好吃的。"

玉秀是關中人,反駁道︰"還是長安好,天子腳下呢,人也有見識,什麼新鮮好玩的事物都有。"

沉香氣道︰"還是成都好。長安這麼大,路也有橫有豎的,那麼多條,走路都會迷路。"

容若听了,忍不住笑道︰"長安和成都府風格不同,各具特色吧。咱們成都府,是小家碧玉,溫婉秀麗,無論怎麼住,都讓你覺得親切平和。長安呢,是個大家閨秀,端莊富貴,令人肅然起敬,但是不一定像小家碧玉那樣貼心。"

听了容若這幾句話,沉香和玉秀都高興得笑起來。

墨影也忍不住笑著插嘴︰"小姐可真會說話。"

正說笑著,遠遠地就听見鑼鼓樂聲喧天,從大街那頭過來一大隊人,華蓋儀仗浩蕩林立,紅光滿目,金碧輝煌。

武元衡畢竟在長安任職幾年,頗有見識,一看便知道這是顯貴人家嫁娶迎親的隊伍,忙令家丁和侍衛們將馬匹車輛趕至路邊,再讓大家都下馬等待,等那迎親的隊伍過去再走。

此時路邊已經聚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群,翹首望著街那邊迤邐而來的禮樂儀仗。也有一些人在三三兩兩交頭接耳,不住口的感慨贊嘆。

走在隊伍前面的,是陪嫁的妝奩,嵌金檀木的大箱上系著彩帛,兩人一抬,兩抬一箱,也不知有多少箱,遠遠望去直到街口都還是抬著箱子送陪嫁的人。

看了這架勢,容若有些好奇,忍不住向身邊看熱鬧的人打听︰"這位大哥請了,如此手筆,不知道是哪家的閨女出嫁啊?"

那人本來在專心看熱鬧,正愁沒處賣弄自己的無所不知,听見有人詢問,剛好觸到他心頭癢處。回過頭來,見是一個美貌少女,態度更加殷勤幾分︰"這位姑娘是外鄉人吧?"

容若點了點頭︰"我們今日才來到長安。"

那人笑道︰"那就難怪姑娘你不知道了。今日這場姻緣,是長公主嫁女,廣陵王納妃,男家、女家都是皇親國戚,潑天的富貴,正該有這樣的排場才是。"

玉秀听見小姐與人問答,從馬車里探出頭來,插嘴問道︰"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出嫁啊?"

那人耐心解釋︰"就是郭家的小姐,汾陽郡王郭老令公的孫女,升平長公主和駙馬都尉的女兒,要嫁給廣陵王當王妃呢。"

容若猶自怔怔地問︰"廣陵王?哪個廣陵王?"

那人笑道︰"哪里還有第二個廣陵王?就是當今皇上的長孫,太子的長子,皇上親封的廣陵王殿下唄。"

正說著,前面運送陪嫁妝奩的隊伍已經走過去,直排了半條大街。緊跟在後面的,就是禮樂儀仗和迎親的馬車。

宋朝之前,花轎這種代步工具還未流行,即使是嫁娶大禮,也都使用馬車。可雖然是馬車,卻妝點得異常富麗堂皇,車壁是用沉香木雕成的丹鳳朝陽圖案,描金點翠,上懸著上好錦緞扎制成的花球,在陽光下閃著淡淡光澤。魏紫、姚黃、雪青,各種顏色的牡丹點綴在馬車之上,雍容華貴,儀態萬方,說不盡的旖旎風流。

這個季節,距離牡丹花期已過,但是很少有東西是金錢和權勢買不到的。升平長公主為了女兒出嫁,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向皇上請旨,讓皇上將御園花匠特意在這個季節里栽培出來的牡丹全部賜給她,她好用來妝點女兒出嫁所乘的馬車。

跟隨馬車的還有四對垂髫小鬟,每人手中挎著湘妃竹籃,沿路將籃中的花瓣拋灑出來,時不時還向圍觀看熱鬧的路人拋出整朵的牡丹,引起人群中的歡叫,眾人紛紛伸手出去搶,搶到了便急忙捧在懷里,引來周圍的人一片艷羨的目光。如果搶到這牡丹的是年輕女子,愛花的同時又存了一段別樣的心思,希望能藉著這牡丹沾到這位郭小姐的喜氣,日後也嫁到一位如廣陵王一般的乘龍快婿。

此時看熱鬧的人群已經聚集在街道兩旁,擠得密密麻麻,摩肩接踵,爭相踮著腳尖,試圖透過馬車前垂著的輕紗薄簾,一睹這位將門小姐、長公主愛女、廣陵王妃的玉容。

只有容若,目光一直落在馬車前騎在馬上的那個身影上。寬袍廣袖、描金團龍的大紅親王禮服,點綴著明珠美玉的束發紫金王冠,身形還是如從前一般孤高挺拔,黝黑的眼楮深沉不見半點情緒波瀾,視線直視前方,薄薄的唇緊緊地抿著,勾勒出冷傲的輪廓。

他高高地騎在馬上,隨著接親隊伍不疾不緩地向前走去,在他的身後是花枝招展、繡帶飄搖的新娘乘坐的馬車。

容若望著他,就這樣,就這樣向前走著,直到喧鬧的人群遮住了容若的視線。

武元衡望著遠去的儀仗,對夫人道︰"沒想到我們第一天到長安,剛好踫上廣陵王娶親納妃。"

武夫人問︰"老爺,你可是該去廣陵王府道喜?"

武元衡點點頭︰"是啊。廣陵王是皇上心愛的長孫,太子的長子,廣陵王妃又是郭家的小姐,既然我已經到了長安,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去廣陵王府祝賀一番。"

武夫人想了想︰"這賀儀咱們卻沒有準備,一時也湊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

武元衡笑道︰"就把咱們從成都帶來的酒送幾壇去吧。我一向不喜浮華,出手也不闊綽,朝里面也都是知道的。廣陵王雖然為人冷峻些,卻不是個貪圖金銀珠寶的。再說,咱們剛剛從劍南蜀西回來,送些土儀特產,也是應該的。"

武夫人點點頭︰"也好。那老爺就該快些去。"

"唔,"武元衡應道︰"前面不遠,轉過一條街,就是咱家的府院了。我回去梳洗一下,換件衣裳,就去廣陵王府道賀。"

武元衡招呼家丁和侍衛們上馬,繼續前行。

回過頭來,卻看見女兒還怔怔地站在街邊,便叫道︰"容兒,上馬吧,咱們回家。"

武容若慢慢回過頭來,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好,咱們回家。"

廣陵王府里,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廳前堂上掛著"佳兒佳婦"的條幅,是德宗天子的手書。地中間擺著的百喜吳繡屏風,是皇後娘娘的賞賜,上面特別之處是一百個字體不同的囍字,需要三十個熟手繡女繡上一個月才能得來這麼一張屏風。

忽听得主婚儀官一聲高呼︰"迎親儀仗到。"

原來是迎親隊伍已經去郭府接了新娘回轉。

廣陵王李純下得馬來。

一旁陪嫁的丫鬟挑起馬車輕紗簾幕,廣陵王伸出一只手,車中的新娘握住這只伸過來的手。手指微涼,可是卻穩如磐石,猶如眼前這個人一般。

握住這只手,映入郭凝香腦海中的就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幾句。這只手的主人啊,就是她的良人,她今生的夫婿了。

她忍不住嘴角微彎,心底的喜悅直透到臉上來。

九鳳冠上的珠玉流蘇半遮住她的容顏,她雖然看不到前方的道路,可是讓他牽著,無論怎樣走,走到何方去,都是放心的。

在一旁主婚儀官的主持下,李純和郭凝香叩拜行禮,拜天地,拜君王,拜父母,夫妻對拜。無論他們二人心中所想是如何南轅北轍,這一刻,舉手齊眉所成的大禮已經將他們結成了夫婦。

郭凝香雖然看不見,但是一旁觀禮的皇親國戚、文武官員卻能看得清清楚楚,從下馬到禮成,廣陵王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仍然是冷峻得如一塊寒冰也似。

眾人不由得心里暗暗嘀咕︰這可是皇上賜婚,大喜的日子,廣陵王卻仍然這樣眉目不動,連個笑容也沒有,可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冷面王爺啊。

相比起廣陵王的面無表情,堂上端坐的太子李誦和王良娣倒是喜氣洋洋。

太子畢竟是廣陵王的親生父親,沒有兒子成親老子不高興的。因此上雖然太子一向對廣陵王並不特別親熱,此時也不由得臉上滿是笑容。王良娣更不用提,不光是兒子娶親讓她喜悅,這門親事更是她一心促成、一手籌劃的,更是讓她喜上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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