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長安 春草初生馳上苑(2)

作者 ︰ 快雪時情

琳瑯身後的侍衛又低聲對她道︰"郡主,咱們還是先回御苑吧,您和武小姐也可以坐下來慢慢說話,不必這樣站著。"

琳瑯笑著瞥了他一眼︰"你就這句說的還像話。"

得了郡主的夸獎,那侍衛滿面通紅。

可是琳瑯再不看他,向容若道︰"武姐姐,你陪我回御苑好不好?就在前面不遠。"

容若自從知道李琳瑯是李純的妹妹後,本不願與她再有牽連,剛要出言拒絕。

琳瑯雙目流露出求懇的神色,軟聲道︰"武姐姐,你要是沒有別的事忙著做,就陪我回去吧。我一直都在宮里,平日里連個陪我說話兒的人都沒有。"

容若心中一軟,點頭應承下來。

琳瑯拍手笑道︰"太好了,咱們晚間再一起回長安城。"

既然要回御苑,雖然距離不算太遠,卻也不方便步行。

容若指指出雲,問道︰"郡主可是要騎這匹馬?"

琳瑯連連擺手︰"我可再也不想騎它了。還是武姐姐你騎吧。"她目光向四周看了一圈,指了指剛才容若留在路邊的那匹馬︰"我就騎武姐姐你原來騎的那匹吧。"

兩人並轡而行,侍衛們跟在後面。

一路上,琳瑯語聲清脆,嘰嘰喳喳,將自己怎樣從御苑到此的前前後後講說了一遍︰

邵陽郡主李琳瑯一早在侍衛陪伴下,從大明宮來到長安城外的御苑,這里本是修建了來供皇室子弟打獵游玩的地方。李琳瑯天性好動,想在馬廄中選一匹好馬騎,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匹白馬,從頭到腳沒有一根雜毛,十分神駿。負責看管馬廄的官員出言阻攔,說起這匹馬的來歷。

原來之前回鶻送來的一批良駒中有一匹最為出色,名為出雲,據說能日走一千,日行八百,但是脾氣尤為暴烈,不服驅策,傷在它蹄下的馴馬師不知有多少。德宗天子並非是馬上天子,得了這匹馬雖然喜歡,卻也並沒有什麼特別,待看到為馴服這匹馬連傷了幾位馬師卻都無功而返,就口諭先將這匹馬置于御苑,日後再作安排。時日一久,天子事多,也就忘記了。這匹馬被安置在御苑中,尋常人見都不得一見,這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琳瑯听聞此言,卻並不十分相信,而且她自信自己的馬術精熟,看出雲也低頭俯耳,似乎還很溫順。便命人將這匹馬牽出來讓她試騎。看管馬廄的官員雖然阻攔,卻因為品階太低,而違逆不了邵陽郡主的命令。琳瑯的隨身侍衛們剛開始還戰戰兢兢,提防郡主從馬上摔下來,可是看郡主騎在馬上也很安穩,就放松了警惕。

琳瑯在御苑之中騎了兩圈,覺得御苑的跑馬場太小,就命人打開御苑大門,縱馬出了御苑。誰知出雲出了御苑之後就發足狂奔,將侍衛們遠遠甩在身後。無論琳瑯如何控制韁繩,出雲都一概不理,到得後來,琳瑯韁繩也月兌了手,只得伏在馬背上牢牢抱住馬脖子,由得它狂奔。就在琳瑯已經頭暈目眩的當兒,剛好遇到容若。

琳瑯又說又笑,將這一切說得清清楚楚。她笑聲清脆,如風中銀鈴,沒有一丁點兒架子,盡顯少女天真活潑的天性。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御苑。

御苑之中上下人等早就團團聚集在門口,等待迎接郡主回來。

之前也有人來報,說出雲受驚,帶著邵陽郡主狂奔不知去向,御苑中的人個個目瞪口呆,心想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禍。正在沒頭腦處,又有人來報,說郡主化險為夷,一切平安。眾人才來得及擦一擦一頭的冷汗,甚至有一名馬廄副管因為陡然輕松而昏厥過去。但是,直到此刻親眼看到郡主平安歸來,眾人的心才真正放下來。

容若下得馬來,將馬韁繩交到一旁的馬師手中。又看了一眼出雲,心中十分不舍。與這匹馬雖然相處時間甚短,但是人與馬之間似乎已經建立起一種莫名的聯系和理解。

容若躊躇一下,對琳瑯說︰"郡主,我相求一事,不知您是否可以答應?"

琳瑯笑道︰"武姐姐,我和你一見如故。你有什麼事,盡管說。如果我能做到,一定盡量做。"

容若道︰"這匹馬,出雲,害得郡主受驚,實在有罪。不過念在它確實是一匹寶馬良駒的份上,還請郡主不要責罰于它。"

琳瑯展顏一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我其實也沒太怪它,這淘氣的家伙雖然嚇了我一場,卻讓我能遇見武姐姐你,也算是它的功勞一件。功過相抵,我不怪它就是了。"又對御苑總管道︰"听見我說的了嗎?不許你們為這件事懲罰它。"

御苑總管連連稱是。

琳瑯歪著頭,俏皮地對容若道︰"武姐姐,這回你放心了吧?"

容若施了一禮︰"多謝郡主。"

琳瑯又嘆了口氣︰"其實,武姐姐你這麼喜歡這匹馬,我應該把它送給你才是。可惜這馬並不是我的,是回鶻獻給皇上的。"

容若忙道︰"能有幸一騎寶馬良駒,已經很難得了。郡主不必在意。"

琳瑯搖了搖頭,心中早已有了計較。

這一天晚些時候,琳瑯回到長安城大明宮,換過衣裳,就往蓬萊宮來見皇後娘娘。

照理說,琳瑯是太子的女兒,應該跟隨太子住在東宮才是,但這里面卻別有緣由。琳瑯的親生母親王氏,是當今皇後的內佷女,受封為太子良媛。王皇後的弟弟和弟婦死于朱沘之亂,只留下一女,就是這位太子良媛。可是紅顏薄命,這位良媛娘娘卻在生琳瑯的時候難產而死。王皇後對這遺下的女嬰甚是憐惜,自幼就將她接入宮中,由自己親手撫養長大。因此,王皇後和琳瑯雖然名為祖母與孫女,實際上感情卻與母女無異。

德宗天子此時也正在蓬萊宮中,和王皇後對坐閑話。

琳瑯一進蓬萊宮,先按制向德宗天子和王皇後行過禮,就跑到王皇後近前坐下來,膩在王皇後身邊,一副小兒女神態。

王皇後連忙叫人給邵陽郡主奉茶、拿點心。

琳瑯向德宗天子笑道︰"萬歲,今兒剛好踫上您,我正要有事求您呢。"

德宗天子也很喜歡這個小孫女的一派天真,也笑著說︰"你還有事求朕?朕听說你今天在御苑里差點闖了禍。"

琳瑯嘟起嘴︰"就有人這麼嘴快!在您面前告我的狀。"

德宗天子哈哈一笑︰"你這小丫頭,反而惡人告狀!你是金枝玉葉,護衛你的安全,這是他們的職責。如果有事不來稟告朕,朕倒該治他們的罪了。"

王皇後手指在琳瑯額頭上輕輕一點︰"膽大的丫頭,口沒遮攔。以後可不許再這麼膽大妄為,這次可嚇死本宮了。"語調里卻是滿滿的寵溺。

琳瑯撅著嘴,眼珠轉了兩轉,又轉而笑道︰"萬歲,他們既然說了,也就罷了,我要求您的也是和這事相關。是關于那匹叫出雲的馬的。"

"哦?"德宗天子有些詫異︰"和馬有關?你是求朕將那匹馬處死,好為你出氣嗎?"

"不是,不是,"琳瑯猛搖頭︰"我是想求您,將這匹馬賜給救了我的人。她是平章事武元衡的女兒,武容若。"

德宗天子奇道︰"救你的居然是個女子?"

琳瑯也訝異︰"那些侍衛們沒向您稟告?"

王皇後一邊含笑開言︰"侍衛們向本宮稟告來著,說你騎馬受了些驚嚇,所幸一切平安,也沒受傷。皇上那里也是本宮說的。"

琳瑯吐了一下舌頭︰"他們說的倒也是實情,不過如果不是遇到武容若,我會不會受傷還真不好說哩。"言罷,她將經過講了一遍。

王皇後听得臉上的神色微變,怒道︰"侍衛們也太大膽了,這些事都瞞著本宮。幸好琳兒你毫發無傷,否則,本宮必然重重治他們的罪!"

琳瑯拉著王皇後的袖子搖了搖︰"皇後娘娘,我這不是也沒受傷嗎?您也別生他們的氣了。不過要不是遇到這事,我也不會遇到武容若。我好喜歡她。"

王皇後素知琳瑯眼界甚高,見她今日卻對一個大臣之女如此心折,也動了好奇之心︰"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琳兒你如此推崇?"

琳瑯笑道︰"趕明兒您命她進宮來看看,就知道了。"又轉向德宗天子,軟語相求︰"萬歲,您看在武容若對琳兒有救命之恩,就將那匹馬賜給她吧。"

德宗天子點點頭笑道︰"既然琳兒如此說。也好,寶馬贈佳人。明日朕就命人將那匹馬送到武元衡的府上。"

琳瑯忙起身施禮道︰"多謝萬歲。琳兒代武容若謝過皇上賞賜。"

王皇後又拉她坐下︰"得了,從小到大,琳兒你求的事,沒有一件能讓皇上和本宮忍心拒絕。"

琳瑯抿嘴一笑︰"那是萬歲和娘娘疼愛琳兒。"

祖孫三人正說話間,內侍來報︰"啟稟萬歲、皇後娘娘,廣陵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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