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衡想起那段時間宮廷內外的風起雲涌,不禁搖了搖頭︰「雖然鄭絪和衛次公進宮,但是幾位有勢力的宦官還在爭吵不休。俱文珍、劉光琦倒是堅決支持太子殿下的,但是解玉卻言道︰‘宮中正在議論,還未確定由誰繼位。’此語一出滿座皆驚。」
容若听得幾乎呆住,道︰「原來內侍們在宮中竟有如此地位,可以謀定登基人選!之前我竟一點察覺都沒有。」
武元衡苦笑道︰「北司南衙,本來就相互制衡。容兒你出入宮中時候還短,而且也不過是與邵陽郡主等來往,所以以前也未接觸過這些。北司手中直接掌握著京西的神策軍,在各地藩鎮中又多有出任監軍的,在這樣前景未明的情勢下,他們支持誰,誰自然就佔了極大的優勢。」
「那後來又如何了呢?」
「衛次公此人,雖然與太子、舒王都不相干,但是卻實在是個有心胸有擔當的人物。還是他站出來說︰‘太子雖然現在臥病在床,但他卻是先帝長子,居太子位已有多年,是朝廷內外人心所向。如果是因為太子現在重病,口不能言,實在不得已,才要另立新君,于情于理也該立廣陵王,否則天下怕不是要大亂了嗎?’」
容若听到父親言道有人支持立廣陵王為皇帝,不由得默然。
卻听父親繼續說道︰「衛次公此言一出,鄭絪等人立即附和,本來就支持太子殿下的俱文珍、劉光琦更是議論紛紛,解玉孤掌難鳴,也就只得作罷了。因此下才議定由太子殿下登基繼位。」
容若吸了一口氣︰「這麼說,現在太子殿下已經登基了?」
武元衡點了點頭︰「正月丙申日登基繼位的。」
(注︰太子李誦登基時,是大唐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也是永貞元年。李誦死後廟號為順宗,為了行文方便,所以本文以下以「順宗」來稱呼登基後的李誦。)
容若道︰「那太子登基的經歷可算是有驚無險了。」
武元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當時先皇猝然駕崩,儲君遲遲未定,形勢之微妙,人心之惶惶,又怎麼是這三幾句話能說得清的呢?事實上,即使當時宮內已經議定,卻仍然謠言四起,甚至有傳言說太子在先皇駕崩之前已經病逝,而東宮卻隱瞞消息,遲遲不發喪。」
容若皺眉道︰「這謠言也太離譜了,想來必是有人別有用心,另有所圖。」
武元衡嘆道︰「何嘗不是呢。太子,哦,現在的皇上,畢竟也不是凡人,听說有這種傳言後,扶病起身,換上衣履鞋帽,走出九仙門,神情十分鎮定從容,甚至還一一召見羽林軍、神策軍等諸軍軍使,這樣才稍稍安定了人心。可即使這樣,謠言也還未曾止息,直到皇上在太極殿登基時,都有侍衛心中驚疑不定,惟恐是有人冒充,居然還有人走上前去盯著皇上的面孔仔細辨認,最後才回到隊列里對其他人說︰‘確實是太子。’不少人因為得到這個消息,驚喜交加,相擁而泣。」
容若實未想到圍繞太子登基,居然也有這樣的跌宕起伏。想了一想,又問道︰「既然皇上已經登基,現在長安總該安定下來了吧?」
武元衡又嘆了一聲︰「安不安定,我也實在說不好。按道理說,原該是如此,可是……」
容若察言觀色,問道︰「爹爹,難道您還有什麼不能跟女兒說的嗎?」
武元衡搖了搖頭︰「並非是我不能和你說,而是現在確實是形勢未明。自從皇上登基後,任命原來的東宮侍讀王叔文為翰林學士,頗受重用。又依照王叔文的安排,拜韋執誼為相。王、韋二人一在翰林決策,一在中書承行,內外配合,甚是得洽。現在的朝廷,幾乎已經是原來東宮舊人的天下。實在不知這究竟是福還是禍了。」
容若知道,翰林院在金鑾殿西,地近天子,以文詞掌誥敕,兼備待顧問,辯駁是非,典掌縑牘,受命得處理一切事務,一日萬機,權本極重,已經隱隱有宰相的權柄。王叔文得順宗天子委任此職,自然是因為順宗天子有將朝廷決策交給他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