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郭宗誼,權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因為錦衣衛親軍司尚在籌建之中,所以我現在還只是個光桿大帥。」
郭煒這隨意的一句開場白,頓時引得坐在武成王廟偏殿中的少年們低低地哄笑起來,一時間稍稍沖淡了因為雙方初次會面而生的緊張肅殺氣氛。
自從在高平之戰郭榮身先士卒獲得大勝以後,眾軍尤其是殿前司的官兵無不欽服。郭榮在戰後賞功罰罪,一改晚唐以來皇權對藩鎮禁軍的驕將惰兵一味姑息的政策,對有功將士的獎賞固然很重,對臨陣叛降的將校懲處起來更是毫不含糊,用戰後斬帥的嚴厲舉措讓眾軍重新領略到軍律的可畏。郭榮在顯德元年這一連串的作為,在軍中和朝廷上都迅速地樹立起了自己的威信,也就必然地加強了皇權,因而連帶地讓整個皇家也都有了威嚴,郭煒作為唯一出閣的皇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沾了光。
所以對于郭煒的親臨武學,短訓班一眾少年都是很有些忐忑不安的,更何況他們將來在錦衣衛親軍的前途也都取決于郭煒,故而在郭煒剛進來的時候,室內氣氛那是相當的嚴肅。
幸好郭煒前世的經驗發揮了作用,不就是大老板接見新員工,並且給他們講課麼?這是多麼簡單輕松的一件事啊。看著袁繼忠三人在前排坐好了,室內的氣氛卻仍然是凝重不改,郭煒隨即就拋出了他的減壓開場白。
滿意于自己頭句話取得的效果,郭煒緊接著開始轉入正題︰「諸位是武學招收的第一批生員,都是屬于錦衣衛短期訓練班的,此班乃是武學專為錦衣衛親軍司而辦,從中順利結業者都將成為錦衣衛親軍的首批將校,所以諸位都是經我的挑選才進的武學。不過在挑選諸位的時候,我都只是依據殿前司、吏部和樞密院提供的資料,諸位中的大多數我還並未見過,直到今天才有機會真正認識一下。下面我就開始點名,請听到自己名字的人依次起身報一聲‘有’。」
不管眾人的反應,郭煒徑自按照花名冊念起名字來。
「馬仁瑀……」
「有!」馬仁瑀騰地站起身來,應聲之後仍然站得筆直。
郭煒笑了笑,這是自己的疏忽,馬上以手示意馬仁瑀坐下,同時補充道︰「坐下,諸位應答以後便坐下吧。」
「李繼偓……」
「有!」
「王廷訓……」
「有!」
…………
一番折騰下來,短訓班的少年們都習慣了郭煒的口令,而郭煒則對照著花名冊上的說明,一直在努力地觀察分辨著眾人,除了早就認識的韓微、李延福、李守節、趙匡義等人以外,對其余的活躍分子和重點人員也都有了點初步的印象。
「好的,今天算是真正認識了諸位,錦衣衛親軍司等著諸位結業來歸,諸位在錦衣衛親軍司的前程也完全取決于諸位在武學的成績。」
郭煒為點名儀式的結束進行了一下總結性發言,然後繼續前文。
「武學的第一批生員是專為錦衣衛親軍司培訓,武學卻並不是僅僅為錦衣衛親軍司開辦的。自大唐以來,文臣修業有弘文館、崇文館,有國子學,有太學,有四門學;就連書學、算學、律學都有專門的實科教授;甚至祠部、太樂署、太醫署、太僕寺、司天監、少府監都開辦有自己的專門學校;唯獨武臣,大唐尚偶爾有武舉,後來卻只能從行伍間打殺進身,兵書戰策都要眾人自行修習,因此拔擢大將多有朝政不通甚至軍政不通者,都要仰賴從吏提點,以至于被從吏上下其手而不自知!武學,就是陛下給武臣進修兵法書律而設,就是為了改變武臣予人粗野亂國禍民的印象而設。」
郭煒一口氣說到這里,稍微停頓了一下,向著室內四處掃視了一番,看著下面眾人的不同表情,一邊審視分析著各人的天賦性情,一邊則繼續斟酌言辭。
「諸位心中定然不服,總是說在武學里經博士、助教們教授諸家兵法及歷代用兵案例,固然是受益匪淺,但是縱然在讀書授業之前,自己也不能算是粗野的;而就是不在武學听博士、助教們講述那歷朝的忠義故事,自己也從未亂國禍民。當然,諸位目前正當少年,又多是生長軍中,大周立朝以來又是保境安民,諸位自然是沒有亂國禍民之舉的,也不曾有機會自百姓處听到世人對晚唐以來武臣的真正評價。」
「遠的不說,我就講講年初北伐晉陽吧,為何我軍高平大勝之後反攻北漢,一入北漢境,當地民眾便簞食壺漿歡迎我軍?想必諸位也知道的,都是因為劉氏在河東苛斂以養軍,百姓賦役之重遠甚于國朝,所以河東百姓願意為我軍供應軍需助攻晉陽。河東百姓為的不就是有一個不那麼貪殘的朝廷麼?劉氏的貪殘不就是為了養軍麼?結果呢……」
郭煒歇了一口氣,趁著機會環視了一眼室內,就看見馬仁瑀等幾個參加過北伐晉陽的殿前司官兵不自覺地紅了臉,原先因為不服氣而梗著的脖子也縮起來了。郭煒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點頭,雖然郭榮身邊的親衛與在河東的剽掠無關,但是做下這些事的畢竟也是禁軍,是同屬于禁軍的恥辱。馬仁瑀等人沒有因為事情與己無關就坦然地置身事外,而且還有著基本的羞恥感,知恥近乎勇,自己選人終究沒有選錯。
「陛下是體恤河東百姓的,早早就從潞州馳詔晉陽城下,禁止諸軍剽掠,並且曉諭當地百姓只征當歲租稅,另行征募有余糧的百姓入粟,且對其拜官有差,主要軍需仍是發澤、潞、晉、絳、慈、隰及山東近便諸州**糧。可是晉陽城下的十余萬軍卒積習難改,罔顧陛下禁令,在河東大肆剽掠,使得河東民心失望,由當初的簞食壺漿轉而各自保聚山谷劫掠糧道,這正反之間的一進一出,前線大軍的糧秣供應負擔就加重了多少?攻打晉陽最終功虧一簣,可是與此有關?這能說是沒有亂國禍民麼?」
「諸位大多因為年少而並未參加北伐晉陽,參加了的也多是陛下的扈從而並未參與剽掠,但是自晚唐以來武夫給百姓國家造的禍,惡評是給整個武臣的,少數人的潔身自好改變不了大局。若想挽回武臣在民間的聲譽,就需要諸位從根本上扭轉風氣,之前無論何處軍卒的惡劣積習,都不得帶入錦衣衛親軍司來,我要在錦衣衛親軍重鑄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