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們奉郭煒所請,上門去給陳舉瞧過了傷,結論卻莫衷一是,舉或不舉倒是成了一個問題。
郭煒對這些太醫也不是很熟,只是听說過其中的衛尉寺主簿、翰林醫官劉翰在顯德初向郭榮進獻過數十卷醫書,那些醫書都被郭榮交給史館了。見眾翰林醫官隱隱以劉翰為首,可是在具體的診治方案上面又是各執己見,沒奈何,郭煒決定信專家、信權威,對陳舉的診治就交給劉翰來拍板。
將劉翰召到身邊,郭煒拿出一個小琉璃瓶,這瓶子外觀光潔圓潤,琉璃晶瑩剔透,瓶中裝著一些水,水中似乎還有些油漬。
「劉醫官,那陳舉于制取我手中琉璃瓶所裝之神藥有大功,萬望醫官鼎力相助,盡力救治其不舉之癥。」
雖然因為手里拿著這麼一個瓶子,郭煒沒法躬身為禮,他對劉翰還是盡量做到了禮數周全,說話更是誠摯無比。
劉翰看看那個琉璃瓶︰「哦?大王將此物稱作神藥,不知微臣可有幸知道此藥的神奇之處?」
「此物乃丹道之士偶然所得。我早年得遇陳摶道長,曾經請益過數日,發覺外丹術煉制出來的東西多有益于國計民生之物,非止內丹術那樣只是個人修行。于是我多方求取丹道之術,逐漸了解到了多種奇物,這神藥就是其中一種。此藥用于救治心疾痛僵僕瀕死之人,速效而奇驗無比。」
這當然就是對皂化反應的副產品甘油再進行硝化之後的產物了,雖然郭煒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制藥,但是制藥顯然也是一個很好的說法。
在多種儀器設備逐步具備以後,郭煒以煉丹術的方式和名義搞出來了三酸兩堿,其中有全新的制成品,也有僅僅是改進了煉丹師們的傳統工藝流程從而使得產量大增的,譬如綠礬油也就是硫酸,就是煉丹師們的傳統產品。
當這些化工工業的基礎產品進入了穩定的生產流程,並且開始有相當顯著的產量,制皂以及對制皂的副產品甘油進行硝化就進入了快車道,干餾木材秸稈之後分餾出來的甘油當然更可以用來硝化。不過對于甘油的硝化過程,郭煒也不是很清楚熟悉,所以他只能依據自己前世听到過的一些故事傳說,安排軍器監開發署的工匠們去逐步模索,郭煒只是盡力地制訂了他能夠想到的一切安全措施,可是疏漏那是一定會有的,所以出事其實也是難免的。
雖然出了事,試驗卻還在繼續地進行。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陳舉的遭遇固然讓人心驚,郭煒提供的優厚賞賜和事故撫恤還是讓陳舉後繼有人。
更何況,開發署也根據第一次重大事故的經驗教訓,再次完善了相關的安全措施。現在試驗的第一線操作人員都是坐在一個滑撬上進行操作,一旦他們手中的搪瓷盆里的液體開始冒煙,操作人員就會依照條例將盆子扔進冰窟河水當中,自己則馬上趴伏到滑撬上,由外圍人員拉著迅速撤離現場。
其後的試驗是相當的順利,雖然先後又炸了幾次,卻再也沒有出現什麼重大的傷亡事件了。經過了多次努力,詳細的生產流程和規範也終于總結出來了,只是大規模的生產最後卻還是沒有進行,因為這東西實在是難以安全保存,現在開發署正在尋找將其鈍化的方法。
干餾木材秸稈之後分餾出來的甘油雜質較少,本來是完全可以滿足郭煒的主要目的,可是為了安全起見,對其進行硝化的工作是被徹底地停止了。皂化反應的副產品甘油雜質更多,在當前的技術條件下沒法滿足郭煒的主要目的,但是那些雜質對人體卻沒有明顯的毒害,反而真的可以作為醫療用途,所以這種甘油的硝化工作正在緩慢地進行著,做出來的產品被迅速地拆分稀釋以保證其安全性。
于是郭煒的手中就有了這麼個琉璃瓶,里面裝的正是用鹽水稀釋了的藥品,其中的鹽水是用蒸餾淨化過多次的水和多次提純的食鹽配制而成,成本高昂得很,因此價格也就很配得上神藥的美譽。即使是這麼貴的東西,郭煒還是找了幾個死囚來試用,雖然沒能試出療效來(實在是找不到恰巧犯病的人),至少知道了這東西沒什麼毒。郭煒在確知其沒有明顯毒性之後,試著按照自己知道的方法在舌下含服了一次,隱隱有燒灼感,確實是傳說中的那個樣子,想來療效多半也有吧。
劉翰听了郭煒的話十分動容,連兩彎長眉都抖了幾下︰「居然是如此神藥!微臣行醫多年,歷代醫書本草看過不知多少,卻從不曾見過听說過,大王能夠自丹道之士處打听來,最後還能制取神藥,足見大王的仁心和氣運。只是為何這陳舉試制神藥居然會傷成那樣?」
「是藥三分毒,神藥自然更是猛毒,為了能夠稍減其毒性,在煉丹的過程當中就要使其毒性稍稍發作出來,所以就爆炸了……」這當然是胡話,不過要讓郭煒這個醫藥外行去向醫藥內行而化工外行的劉翰解釋相關原理,那也忒為難他了。
不過劉翰卻用他自己的常識幫郭煒解了圍,听了郭煒的話,劉翰連連點頭,頗為信服地說道︰「嗯,此言有理,微臣早就听說煉丹師在煉丹時常常引發大火,有時候火光可以燒穿屋頂直沖天際,也有出名的煉丹師被火燒去須發眉毛的記載,這求取人間真道還真是充滿了艱險。」
感慨贊嘆了一番,劉翰又思忖了片刻,然後對郭煒慨然應允︰「那陳舉雖然只是一個平凡工匠,卻能為造福民生之舉出大力,微臣定當竭力使其康復,明日,明日微臣就配好藥材給他醫治。」
結果劉翰這個「明日」就成了明日復明日,藥材先後換過了許多,針灸按摩也做過了多次,陳舉還是有待明日再舉。郭煒都已經開始失望了,可是看看劉翰那張混雜了自責和堅毅等諸般神情的面孔,所有的指責和催促就都沒法說出口了,郭煒只得嘆了口氣,就等著劉翰在某個明日讓陳舉可以子昂吧……
明日復明日,轉眼間就來到了顯德六年。
在整個顯德五年,大周的建設與發展是蒸蒸日上的,收取淮南及其帶來的一系列好處自不必多談,《大周刑統》、《大周通禮》、《大周正樂》、《大周欽天歷》和《律準》也依次完成,郭煒在其中也是出了一點力的。
均定田賦的工作也基本告成,夏秋兩稅的稅制基本得以確定。郭煒對這事本來也是想去摻一腳的,他原想攛掇著郭榮順勢搞出一個累進制的田賦制度,利用郭榮已經牢固樹立起來的威望,一勞永逸地建立起預防緩解土地兼並的法律。不過後來想想朝廷需要為此增加的基層官吏數量,還有大量的土地丈量工作與財務統計工作,郭煒也就只能作罷不提了。
進入了新年的初春,正是河流的封凍和枯水季節,也是麥苗返青之前的農閑時節,郭榮又組織了大規模的修河築堤工作,侍衛親軍司的將士幾乎全部參加。
樞密使王樸被派往河陰ヾ督促河堤的修築,並且在汴口更立斗門,以調節河水入汴的流量,完善汴水的漕運體系;侍衛親軍馬步都虞侯韓通則和宣徽南院使吳廷祚負責疏浚汴水的工程;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則主持在東京城東導通汴水與蔡水的工程;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袁彥負責的五丈渠挖掘工程則是連通汴水和曹水、濟水、梁山泊以接青州、鄆州等地漕糧。
顯德六年三月十五,王樸在工程限期內督工完成了河堤和斗門的修築,返京途中路過因病致仕的司空李谷宅第,二人進入正堂對坐相談正歡,王樸突然發病僵僕在座位上。
ヾ河陰︰唐開元二十二年,為便利東南漕運,在今河南滎陽北古汴河口築河陰倉,並置縣。今河南廣武縣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