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東京,雖然是已經入秋的時節,處暑都已經過去了,氣候卻還是有些悶熱,不過皇宮大內自然是有人力風扇的,有些地方還必然有冰塊。
滋德殿中,在人力風扇的吹拂下,郭煒正在召見樞密使魏仁浦,守司空致仕李谷的長子李吉剛剛被遷為起居舍人,這時候偏坐于一旁進行著日常的皇帝起居記錄。
郭榮在顯德六年六月十九駕崩于萬歲殿。
還在郭榮從雄州返京的時候,一路上他仍然是念念不忘北伐幽州,途中曾經在澶州做過一段時間的停留,只盼著自己的身體能夠稍稍恢復,可以等到郭煒在前線的捷報。無奈天氣酷熱藥石無力,最後自覺病勢難復的郭榮不得不發急詔去召回郭煒,自己也即刻啟程回京。
回到東京的郭榮還曾經強撐著病體處理朝政,可是長女的病夭給了他以沉重打擊,不知道是不是和郭榮接觸導致的感染,郭榮和符昭瓊那個才兩周歲的女兒在六月初二突然發病夭亡,郭榮悲慟之下就此徹底臥床不起。
好在他還是等到了郭煒返回。六月初八郭煒回京之後立即進宮,郭榮隨即于次日頒詔,立魏王符彥卿女符昭瓊為皇後;以皇長子宗誼為開封尹、尚書令、梁王、錦衣衛親軍都點檢;以第二子宗訓為左驍衛上將軍,封燕國公。
六月十五,郭榮又頒下一道出人意表的詔旨,除了兩位宰相範質、王溥同加參知樞密院事以外,加樞密使王樸為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依前充樞密使;以宋州節度使、侍衛親軍馬步都虞候韓通為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加檢校太尉、同平章事。這一段還算是正常的加官進爵。
獨特的地方是後一段,在這里郭榮詔令新設立一個水軍專門機構——漁政水運司,該軍司下設兩個軍號,分別是定遠軍和伏波旅,前者以艦船水戰為主,後者以水運陸戰為主並且配屬于前者。
因為定遠軍和伏波旅尚處在籌組階段,其軍將士卒將由右羽林統軍李繼勛和鄧州節度使宋延渥負責招集訓練,所以暫時只配置了三名主官,以澶州節度使兼殿前都點檢、駙馬都尉張永德為漁政水運司都點檢,加檢校太尉、同平章事;以殿前都指揮使趙匡胤為定遠軍都指揮使,加檢校太傅,依前忠武軍節度使;以果州團練使、侍衛親軍虎捷右廂都指揮使張光翰為定遠軍都虞侯、領江州防御使。
因為殿前司兩大主官以及一批殿前司、侍衛親軍司中級軍官的調動,這兩個軍司的職位略有變動。其中淮南節度使、殿前副都指揮使、檢校太保慕容延釗升為殿前副都點檢,江州防御使、殿前都虞侯、檢校司空石守信升為殿前都指揮使,虔州團練使、殿前司鐵騎右廂都指揮使王審琦升為殿前都虞侯、領睦州防御使,雷州刺史、侍衛親軍龍捷左廂第二軍都指揮使劉光義轉遷殿前司鐵騎右廂都指揮使、領涪州團練使,播州刺史、殿前司鐵騎左廂第二軍都指揮使馬全義轉遷侍衛親軍虎捷右廂都指揮使、領果州團練使。
就在郭榮駕崩的第二天,宮內出宣遺制,梁王宗誼于柩前即皇帝位,群臣即日奉梁王即位于崇元殿東楹,中外發哀。
大周顯德六年六月二十四,在文武百官三次上表之後,郭煒正式臨朝听政。
到了今天,郭榮的梓宮已經移至長壽宮,郭煒和群臣按照以日代月的喪制已經釋服,郭榮的山陵使和謚文等項工作也在照常進行當中。郭煒在下朝之後特別召見魏仁浦,只是因為樞密院搞出來最新的移鎮以及軍職遷轉表章讓郭煒很惱火,王樸身體不算很好,又兼了宰相的事務,這種事多半就是魏仁浦弄出來的了。
「魏卿,先帝梓宮尚未發山陵,此時一動不如一靜,為何樞密院要進行這麼大範圍的移鎮?殿前司和侍衛親軍司為何要大規模遷轉軍將?」
「這……陛下,這都是為了給北征三關酬功啊。」魏仁浦完全沒有想到郭煒會來質疑樞密院上的這道表章,因為至今為止郭煒對群臣的奏章都是允可的,連留中不發的都沒有,他本人自己做主頒發的詔書目前只有一份——詔令天下避諱當今皇帝的名字只需避連稱,單獨二字之一都不必改動。
「先帝不是已經酬功了麼?況且各地藩鎮的大移鎮又與酬功何關?」郭煒手指點點案頭︰「這份表章中,殿前司和侍衛親軍司有升職遷轉的,也有落去軍職的,又豈是一句‘酬功’可以說得過去?如果樞密院沒有足夠有力的理由,朕是不會用璽的。」
魏仁浦這時候額頭有些見汗了,他是真沒有想到自己會是群臣當中第一個踫釘子的,而且一踫就是這麼狠,根本一下子想不出合適的說詞來了。
「好了,既然魏卿一時說不出什麼,此事就這樣擱置了吧……古人雲‘三年無改乃父之志’,先帝的安排,朕不願意輕易更改。如今國家逢喪,四邊不靖,樞密院的事務很是繁冗,魏卿這就回去辦公了吧。」
看著魏仁浦神色略有些狼狽地躬身告退,郭煒心中暗暗發狠,真沒想到是魏仁浦在與人合作搞名堂,也沒想到郭榮在駕崩以前都已經安排得那樣妥當了,有人還是心存妄想。
哼哼,大移鎮就不說了,把郭威的老兄弟王仁鎬從河北的邢州移到山南東道的襄州去,騰出地方給某個人的義兄李繼勛;把李重進領的鄆州改成揚州,支得好遠啊;把韓通領的宋州改成鄆州,同樣支遠了;把張永德領的澶州改到許州,讓慕容延釗從揚州來澶州,這也太會掌握要害了;讓石守信到滑州,讓趙匡胤從許州換到宋州,就準備這樣掐住東京左右了?
兩個軍司里面的預備變動就更是居心叵測了。
嗯,擬侍衛親軍步軍都指揮使、曹州節度使、檢校太保袁彥出為陝州節度使、加檢校太傅;擬侍衛親軍龍捷右廂都指揮使、閬州防御使柴貴出為虢州防御使;擬控鶴左廂都指揮使、虔州團練使陸萬友出為安州防御使;侍衛親軍龍捷右廂第一軍都指揮使、彭州刺史王晉卿出為濱州刺史。
上面這幾個樞密院打算落去軍職的人,都是魏仁浦和某個人畫著靶子打的吧?袁彥自不必說,長期追隨郭威和郭榮,與郭煒的關系也很好;柴貴可是郭榮的親弟弟,即使按照宗法論,那也是親表弟;陸萬友是郭威當鄴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時候的天雄軍馬軍都指揮使,之後歷經殿前司和侍衛親軍司,都是郭家父子一力提拔;王晉卿也同樣是郭榮的嫡系,從郭榮當澶州節度使的時候開始追隨的。
這種差不多就是荊軻獻地圖的表章,郭煒怎麼可能讓它如願?其實如果王樸知道的話,恐怕在樞密院內部都通不過吧?歷史上是王樸沒了、皇帝太小、太後也才虛歲二十毫無主張,才讓這種拙劣的伎倆成功的吧?
不過還有沒有其他人參與呢?或者是懵懂無知,或者是某種程度的被迫?郭榮駕崩當天召集了幾個大臣受顧命,臨終的交代里面提到的讓戶部金部郎中、知制誥王著為相,可是一直沒人提起要擬詔呢……範質、王溥、王樸、魏仁浦、韓通、趙匡胤,也就是這幾個人了,一個個鑒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