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就是一員重臣和兩員大將主動停職自請處分,朝廷頓時就好像空了不少,不過好在歲末隆冬的時候就連政務都紛紛蟄伏起來了,大家也就沒有被添加更多的忙亂。
審訊工作還在繼續進行,隨著苗訓的口供被徹底地榨取出來,在苗訓那里勢如破竹的破案進程已經戛然而止,趙普和趙匡義的口供都是乏善可陳,既無法確證苗訓的口供,也無法互相映證。既然事情暫時得不出一個明確的結論,對魏仁浦等人的失職性質就一直定不下來,任何的實質性處斷也都只能繼續等待。
郭煒又一次自崇元殿退朝,回到廣政殿中去翻閱各種奏章。範質、王樸二人關于審案工作的每日進展報告,郭煒仍然看不出什麼新鮮東西來;史館奏請差官修撰世宗實錄,這個當然是一體批準;錦衣衛巡檢司關于案件在坊間和各官邸引起的相關反應的報告,雖然內容詳實、事例新鮮有趣,卻也暫時對決策沒有重大幫助;軍器監和作坊使就兵器生產和最新兵器研發進展的報告,這個倒是令郭煒相當的鼓舞,各種兵器不僅能夠支持錦衣衛親軍完整擴充到五萬人、滿足相應的庫存要求,還可以給正在轉崗操練的定遠軍配齊新裝備。
嗯,以後的水軍作戰起碼可以不用依賴兩船靠近了之後再扔犁頭鏢和射箭了,使用火銃的作戰距離遠遠大于前者,造成的物資消耗也明顯少于前者。犁頭鏢的威力雖然很大,那也超不過火銃去,卻要消耗大量的精鐵來鍛造鏢頭,在有了足夠的火銃之後完全可以取消。至于箭枝,在水戰中其實是相當缺乏威力的,只需要暫時保留用于焚燒船帆的火箭,等到定型了合適的火炮之後,不光是火箭可以淘汰,拍竿也將淪為無用物。
…………
「起駕,去慈壽殿見過太後。」
在廣政殿中忙碌著的郭煒,仿佛就是回到了前世那種成功企業家的生活當中去了,自己的國家和自家的企業之間的差異其實真的不算很大——除了後者會有更多的法律約束。現在各部門的經理還不是十分的稱心,不過目前來看還都是比較稱職的,要進行一些任免也不能完全由自己隨心所欲,必須找足了由頭再動手,這樣才不會打消中層干部們的積極性嘛。
忙碌了一個下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晡時,看著從西邊斜斜地射入窗欞的陽光,郭煒這才發現又是一天過去了,該去內宮問候一下太後了。
一路儀仗整齊浩浩蕩蕩地來到慈壽殿,在內侍通傳之後入內覲見。說實話,像符昭瓊這樣和郭煒的年齡差很小又沒有以母子關系相處太久,要說相互之間會形成什麼母子親情那就是瞎講,若是她能夠有符昭環的那種性情為人,或許還能讓郭煒敬重佩服一下,可是符昭瓊也完全不能夠,所以目前郭煒也就是依照典制做足該到的禮數而已。
不過今天郭煒明顯來得不是時候,嗯,或許應該說來得相當是時候,當郭煒和符昭瓊見禮時,殿內還有一個並非內侍宮女的人,一個外命婦正在符昭瓊的座前哭得梨花帶雨的,看到郭煒進來也沒有去回避,而是起身盈盈下拜。
「汝南縣君請起。」郭煒左手向前虛引,也沒管符六娘是不是起來了,只是轉頭看著符昭瓊說道︰「不想打擾了娘娘和縣君敘家常。」
符昭瓊明顯地遲疑了一下,然後看看妹妹的樣子,終于還是咬咬牙說道︰「卻也不是在敘家常,六娘正在這里哭趙家的事呢。趙二郎誤交匪類、那趙普更是藐視君王,六娘正自痛切悔恨,只是趙二郎平日行事從不曾知會六娘,六娘也是無從勸諫……官家,這朝廷大事內宮本不該多嘴,不過趙二郎只是年少孟浪交友不當,六娘也是可憐,看在故去的大娘面子上,官家可否從輕發落趙二郎。」
從輕發落?雖然郭煒從來不曾怕過那個就知道拽文的趙二,可要是真查出來趙二有什麼實際不軌,郭煒又怎麼可能輕饒了他。可惜現在審訊還見不到更大的進展,趙二的罪名根本就落實不下來,郭煒就是想從嚴也要顧及天下人的觀感啊……更何況若是不能首先拿下趙匡胤,那麼再怎樣重處趙二都沒有意義,反而可能徹底激化趙匡胤的反心;要是能夠拿下趙匡胤,是不是重處趙二更是沒有意義,趙二這人還沒資格對自己造成威脅。
不過符昭瓊的請求不管怎麼樣都是要好好答復的,郭煒只能恭敬地回以官腔︰「娘娘,先帝在時,常言太祖養成二王之惡,以致君臣之義,不保其終。所以但凡是臣下有過,先帝必面折之,駕馭豪杰,有所失則明言之,有功則厚賞之。為君只需依照律令審視糾劾群臣,既不因怒而刑人,也不因喜而賞人。趙匡義的案子現在還在有司勘詰,具體案情結論尚未上奏,我都不知道會怎麼判的,不過等判詞下來以後,我會盡量依照法條從輕處理就是了。」
「汝南縣君不必憂心,具體審案的兩個侍御史都是朕安排的,董樞在浚儀縣斷案明晰,少有冤假錯漏,朕當年做京尹時是深知的。那負責此案的刑部侍郎薛居正與大理寺少卿蘇曉也是干才能吏,總責監理的範司徒和王樞密更是明斷干練,定不至于有所枉縱。」
郭煒這話其實說了等于沒說,不過就是「我們既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的宣言,可是一直低著頭啜泣的符六娘听了卻有所反應,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了郭煒一眼,再一次襝衽謝恩,倒是把郭煒給弄糊涂了——這也沒有什麼恩可謝啊,又不是在正式的朝堂上,太**中其實可以照家庭禮節就夠了。
…………
御史台的兩個獄室,問訊的雙方還在磨牙中……
「趙普,那苗訓供詞俱在,你可認罪?」
「我無罪,趙節帥曾經執掌殿前司,我為節帥記室,見一見殿前司的散員散指揮使又有何不可?我如何能夠知道一員殿前司軍校會意圖不軌?苗訓所言兩人之間的話語純屬誣賴,除了苗訓本人不會再有任何人可以證明。」
「那你屢次夜入樞密使私第,總是無可抵賴吧,是不是勾當朝政去了?」
「我只是一個節度使掌書記,怎麼知道勾當朝政,魏府與趙府私交不錯,我與趙府誼為同宗,去魏府只是為了私誼,所以不能在白天去樞府拜訪而只能夜入私第。」
……
「趙匡義,你是怎麼結識苗訓的?」
「阿兄的掌書記趙普與我家同宗論誼,因為看我年少貪玩,所以平日里出門訪友的時候多帶上我,才得以見過了許多人。至于那苗訓到底是哪個,我一時之間還想不起來。」
「趙普與苗訓密議不軌之事,你知道不知道?」
「趙普每次帶著我去訪友的時候,從來不曾背著我與人密議,或者這個苗訓我並不認識?」
「可是苗訓指證同時與趙普和你見過面,他也認得你。」
「阿兄在殿前司多年,殿前司的一個軍校能夠認識我並不奇怪。要麼就是苗訓挨打不過誣賴于我;要麼就是雖然趙普帶我訪友的人中間有這個苗訓,卻不曾有過什麼密議,苗訓是在誣賴趙普。」
……
總之,審訊過程就是這樣的枯燥無味,同時也是幾無進展,好在到了年底大家都有的是時間,慢慢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