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八年的五月初六,幽州城已經是被周軍給四面圍困住了。幽州城的城牆周長有三十六里,周軍倒是沒有處處設防將城池圍得個水泄不通,不過幽州城的八個城門卻是被侍衛親軍的軍營給堵了個嚴嚴實實的。在封堵幽州城門的八個主要大營中間,還布置有一連串的侍衛親軍營地,以防備幽州的守軍利用城牆預設的突門出城反擊,一條在設計中將會徹底圍住幽州城的長塹也在以幾個軍營的外塹為基礎慢慢地連接成型。
周軍的東路軍和西路軍是在四月二十七日午後于桑干河正流的南岸實現會師的,四月二十八日晨,在逐退契丹南京統軍司騎兵于桑干河北岸進行的頑強阻擊以後,周軍全軍于當日午時成功地進抵幽州城下。
在桑干河的渡河一戰當中,郭煒將自己精心準備了一年多的秘密武器拿了出來,隸屬于錦衣衛親軍的兩個指揮炮兵在河灘上面一字排開,于是汛期都只有一里地寬的桑干河就完全無力阻擋周軍的前進了。
看著周軍的步卒以長槍和拒馬的槍桿扎起了一座座木筏,聞訊趕來阻截的契丹南京統軍使崔廷勛連忙集齊了隨他出城的三個營兵馬,其中一個營的騎兵作為前鋒在距離桑干河北岸三百步的地方列陣,打算選擇恰當的時機半渡而擊,以此一舉將周軍給悶回到桑干河的南岸。
崔廷勛的這種打算其實並不能說不對,因為不要說周軍的拋石機打不了那麼遠,即使是拋石機打得到三百步,那也頂多是把石塊拋到桑干河北岸的河灘上,只可能敵我不分地亂砸一氣,其中更多的還是會砸周軍自己的渡河部隊。
更何況幽州一帶曠野平坦,也沒有足夠的石塊供周軍的拋石機使用,而且拋石機搬運組裝起來相當的麻煩,所以一般也就是在攻城和守城的時候會用一用,野戰的時候其實是不大用得上拋石機的。
至于說到強弩,除了守城的笨重大弩以外,也不會有能夠射出三百步之遠的,因此契丹騎兵根本就沒有去擔心南岸周軍的遠程兵器,他們的全副精神都在準備和將要渡河以後草草列陣的周軍步軍肉搏。
然而這回郭煒用事實告訴他們完全想錯了,契丹人的一般軍事觀念亟需更新。
用上千根槍桿扎成的大木筏上面坐著上百名的火銃手和長槍手,在木筏上的乘員齊心合力下緩緩地漂向對岸。當首批十座木筏即將沖上桑干河北面灘頭,契丹騎兵整裝待發的時候,周軍布置在南岸灘頭上的四十門火炮同時鳴響了。
突兀而來的轟鳴聲讓契丹騎兵的戰馬起了一陣騷動,但是還不足以使它們月兌離隊列亂竄,不過真正的滅頂之災隨之降臨。
雖然有軍器監定裝的炮彈、藥包和射表,高低機刻度和射程關系的彈道表也早在軍器監生產出火炮之後就進行了反復的測算,這渡河的主動權也讓炮兵有充裕的時間估算契丹騎兵陣列的距離,再去用炮規調整高低機,炮兵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次發聲仍然是命中率奇低。
四十顆十斤重的鐵質彈丸在轟鳴聲中被膨脹的熱氣推出了炮膛,掠過了桑干河的上空,然後斜斜地砸向了離河岸足有三百步的契丹騎兵陣列。結果多數的彈丸都是落到了陣列的四周,只有兩顆彈丸直接命中了這個以兩百騎為正面一共擺了十五排的契丹騎軍營,還有一顆彈丸則落在其第一排的前面不遠處,然後幸運地前沖跳進了這個陣列。
僅僅只有三顆彈丸,就在契丹騎兵的陣列當中開出了三條血胡同,三十多個騎兵和他們的愛馬還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變成了殘肢斷臂。那些近距離目睹了身邊袍澤粉身碎骨全過程的契丹騎兵,一時間都被眼前這血肉飛舞的景象震駭得陷入了失神狀態。不過更多的人並沒有看到這種地獄場景,他們只是被那一陣難以理解的雷鳴巨響和飛過來的彈丸弄得困惑了短暫的時間。
無論是因為震怖而失神,還只是暫時的困惑,契丹騎兵的沖鋒終究是沒有如期地發起。
並沒有等他們緩過神來,首批渡河的周軍已經迅速地奔上了河灘,兩個指揮的錦衣衛親軍在指揮使和都頭們的號令下快速地背水列成方陣,長槍手在外布成三層防線,火銃手在內預備射擊。
炮兵們也沒有辜負這大半年的辛勤操練,炮長透過陣地上的硝煙觀察炮彈的飛行路線與目標所在,炮手們推著沉重的炮架將大炮復位,然後就是快速清理炮膛,再重新調整火炮瞄準。炮長確認瞄準無誤以後,炮手們又是一番忙亂,裝藥包、上彈丸,從火門處扎開藥包,將引火繩放入藥包破口,在炮長下令發射以後用火把點燃引火繩。
于是就在上岸的錦衣衛親軍匆匆整隊,契丹騎兵稍稍寧神再一次整隊預備沖鋒的時候,周軍的第二輪炮擊到來了。
第一輪的炮擊,因為是炮兵的都指揮使袁可鈞統一下令,所以炮聲顯得特別的整齊劃一,四十顆彈丸也幾乎是在同時砸向了契丹軍。這到了第二輪炮擊的時候,因為每門炮的炮長炮手們的訓練水平稍有不同,每門炮所處位置的地質條件也不完全等同,炮聲就有些參差不齊了,四十顆彈丸也是次第砸向契丹軍的,不過,彈丸落點的準頭卻是提高了不少。
有了第一輪炮擊之後的校準,第二輪炮擊的四十顆彈丸奇跡般地居然有十顆直接命中了契丹騎兵的陣列,加上三顆打在陣列前方不遠的跳彈,這一次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橫掃。隨著上百匹馬和上百個人在行列當中肢體破碎,因為近身目睹如此慘狀而心膽俱寒的契丹騎兵又增加了幾百個,原本有三千人馬的這個南京統軍司騎軍營全線動搖。
在周軍進行第一輪炮擊的時候,坐鎮大軍中央的崔廷勛還處在看熱鬧的狀態,「周軍居然有如此古怪的拋石機?發砲的時候伴隨著雷鳴,可以將彈丸拋射到兩里地之遙,還可以用于野戰?」,這才是他的感想。
等到第二輪炮擊的彈丸落下以後,崔廷勛這才發覺那些彈丸的準頭比普通的拋石機要強得多了。前鋒營的慘狀他雖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是基本的傷亡和對士氣的打擊,作為一個宿將還是心知肚明的,當下就命令身邊的郎君吹響收兵的號角。
「風向不對,用打草谷家丁因風揚塵的戰機並不存在,有如此強悍的拋石機掩護,敵軍渡河已經難以阻止。」抬頭看了看旗幡的飄動,崔廷勛在心中默默地想道。
現實比崔廷勛的判斷還要來得冷酷,就在契丹軍撤軍收兵的號角聲響起的時候,周軍的第三輪炮擊降臨到了契丹南京統軍司的騎兵前鋒營頭上,這個還未與周軍面對面接戰就已經戰損十分之一的部隊終于徹底地崩潰了,他們已經不是在有序地撤退,而是紛紛撥轉馬頭,拚命策馬朝著幽州方向沒命般地逃竄。
有這樣的拋石機掩護,不僅是當前全軍沖鋒將周軍趕下河的構想不能成立,今後騎兵突擊的戰法也必須作出改變。雖然這次是桑干河的存在讓周軍得以放心大膽地布置了拋石機,但是如果兩軍是在平原曠野交戰的話,對方的步軍就不用散開隊形渡河了,那麼一樣可以列陣掩護拋石機擺放妥當。可以將彈丸投射至兩里地之外,準頭還比普通的拋石機高好幾倍,南朝的步軍今後可就更難打了。
崔廷勛仰天長嘆一聲,麾軍轉身奔回了幽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