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軍對幽州的圍城戰已經進行了足足有八天的時間,在這八天的時間里面,周軍的攻城動作既是有條不紊的,又是慢慢吞吞的很有些詭異。南京留守蕭思溫已經是連續第六天站在了丹鳳門的城樓上,望著城下的周軍士卒還有已經被填平的一段護城河,心中既是困惑不解,又是一籌莫展。
就在八天前的一大清早,南京統軍使崔廷勛意氣風發地帶著統軍司的三個營出城向南,前往桑干河畔阻止周軍渡河,結果才僅僅是過了半天的時間,崔廷勛就帶著一臉的晦氣灰溜溜地跑了回來。
回到幽州城的這員宿將雖然還沒有喪盡膽氣,卻也在話里話外不斷地長著敵軍的威風,對著蕭思溫和南京留守司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韓匡美反復地鼓吹著周軍新式拋石機的可怕——它們都是拋射出一顆顆發熱的鐵彈丸;它們在拋射的時候會發出雷鳴轟響;它們能夠將鐵彈丸打到二里地以外那麼遠;它們僅僅只是拋射了三輪,就砸死砸傷了前鋒營將近三百人馬,讓準備中的騎兵沖鋒無疾而終。
說到了最後,崔廷勛的意思無非就是,這種強悍的拋石機不僅是野戰時候的利器,也會是在攻城的時候發威的凶器。周軍本來就是數量龐大而又訓練有素的,現在再加上有這麼犀利的重器輔助,光靠著統軍司的契丹軍六個營、渤海軍一個營和留守司的漢軍六個營近四萬人,就算是有高達三丈、寬有一丈五尺的三十六里城牆為憑恃,遼軍也並不足以在周軍的攻勢下守住幽州城。
在強大的敵軍面前,縮頭枯守城池是沒有出路的,所以真正要想保住幽州,從雲州和上京方向過來的援軍乃是必須的。
崔廷勛就此提出建議,要求派出得力部隊前去把守聯系南京道與契丹其他地區的關鍵通道,萬萬不能讓那些通道被周軍給切斷了,以至于使得幽州徹底失去援軍的希望。
為了免得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進一步地分散兵力,守御的重點就是從山後地區通往山前地區的要隘居庸關。崔廷勛在這個建議的最後,自告奮勇地表示,自己可以率領統軍司的六個營契丹馬步軍前往得勝口,誓死守住這條幽州的援軍生命線。
要想守住得勝口,光有馬軍是不行的,守城必須使用步軍,而兵力不夠則還不如不去守,部隊駁雜號令不一就更加不行了,所以要麼是派留守司的六個營漢軍過去守,要麼是派統軍司的六個營契丹軍過去守。
在守城戰的經驗、水平方面,漢軍顯然是要比契丹軍專業得多,得勝口的城池狹小、地勢險要,多少還能夠補強一下契丹軍的弱項,要是讓兩萬不到的契丹軍來守偌大一個幽州城,那等于是打算棄城了。而且漢軍的親眷也多半都是生活在幽州城內,由漢軍守城還能多些助力,所以派哪支部隊去得勝口也就完全沒有了選擇,無論蕭思溫的心中再怎麼忐忑疑慮,也根本無法去質疑崔廷勛的這個建議。
周軍已經兵臨城下了,幽州城一旦被周軍包圍,再想要出城就不得不與周軍進行野戰,而從河邊返回的崔廷勛都暫時沒有了勇氣去和周軍野戰,其他將領和部隊更是不必想了,那麼計劃前往得勝口守御的部隊就必須盡快出城。
于是幾個人只是匆匆地計議了一下,南京統軍司給留守司留下了一個營的渤海軍,以幫助漢軍守御幽州城。趕在周軍繞城而過封堵住八個城門之前,崔廷勛率領著其他六個營的契丹軍北出拱辰門,東邊擦著高粱河西邊擦著香山,一路往西北方向絕塵而去。
也就是在崔廷勛率軍出城才不到一個時辰之後,周軍繞城北進的東西兩支部隊在通天門和拱辰門之間會師,徹底完成了對幽州城的包圍。
四月二十八傍晚,六萬余侍衛親軍在距離城牆一里之遙的一線上圍著幽州城下寨,其中每個城門外的營寨都駐扎上了馬步兩個軍,用以正面封堵幽州守軍可能出城的方向;在每面城牆的中段下寨的則是馬軍的一個軍,既防止幽州守軍從這一段城牆的突門沖出偷襲,又可以隨時策應兩邊的城門;剩下來步軍的四個軍則部署在了幽州城的東北角和西南角。
殿前軍和錦衣衛親軍則沒有分散,殿前司鐵騎控鶴四廂一共五萬人集中于幽州城的西北角立寨,以控扼可能自居庸關過來的契丹援軍,並且兼顧對幽州城西北角的圍困;錦衣衛親軍的五萬人則集中在幽州城的東南角立寨,一邊參與圍困幽州城,一邊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從古北口、松亭關和渝關方向過來的契丹援軍,而且還可以做圍城戰的總預備隊。
郭煒的御營也是在幽州城的東南角,護衛御營的是數千殿前司的御前直屬部隊,在這個圍城戰總預備隊的所在地,還駐扎了計劃中的攻城主力懷德軍以及義武軍節度使孫行友所率的定州、易州等地駐屯禁軍和州郡兵。
在幽州城下集聚了十余萬大軍的南面,周軍的深遠後方,橫海軍節度觀察留後王全斌和瀛洲團練使張藏英、邠州節度使劉重進率領河北諸州的駐屯禁軍與州郡兵已經向東橫掃至潞水一線,潞水、延芳澱(當時的一片湖沼濕地,在今北京通縣的南面,是契丹皇帝駐蹕南京時候的捺缽地)和桑干河就此構成了一道天然的防線,將周軍的後勤補給線牢牢地守護在身後。
鎮州、定州和易州、涿州西部的群山方向的防御,則是西路都部署李重進的職責,真定尹、成德軍節度使郭崇,棣州團練使、西路兵馬都監何繼筠,洺州防御使、西山巡檢郭進,都是精兵強將,足以將契丹、北漢的援軍擋在太行山以西。
當然,在北漢的南面還有驍將昭義軍節度使李筠和持重的建雄軍節度使楊廷璋,有他們負責騷擾牽制,殘破狹小的北漢能夠給予李重進的壓力不會太大。因此,西路防御的重點還是在西山路出口的飛狐口,李重進派去守御紫荊嶺的部隊,其主要對手會是來自蔚州方向的契丹軍。
至于在整個大戰場的東面,潞水以東漳水以北都是人煙稀少的河流沖積平原,其間密布著海灘沙地和沼澤蘆葦蕩,並不利于契丹騎兵的機動,他們在那種地域里連打草谷都沒得地方去。有可能從東北方向和東邊過來的契丹援軍,也必須從新倉(今天津寶坻附近)—香河—潞縣(今北京通縣)一線以北行軍,其進軍路線完全在錦衣衛親軍的營地監控之下。
四月里的最後兩天,周軍都是在完善以上的軍事部署和圍城的營寨、壕塹,等到從河北各個州縣征發的民夫終于跟了上來,除了部隊剛開始抵達幽州城下的時候自己扎的營寨,大部分的土工作業就都交給了這十來萬民夫。
民夫們在侍衛親軍營寨的保護下圍著幽州城的城牆挖掘壕溝、築起矮牆,也順手把幽州護城河的水源給阻斷了。既然幽州的守軍不敢開城出來野戰,那麼就根本無法阻止周軍去尋找護城河的水源並且切斷它,沒有了水源的護城河,逐漸干涸下去並且被土石填平已經成為必然,其速度取決于周軍願意付出的代價。
從五月初一開始,在把挖壕築塹的工作全部都留給了民夫以後,團團圍住幽州城的侍衛親軍走出自己那整飭一新的營寨,配合著懷德軍對幽州城發起了試探性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