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郊大禮之後,顯德十年的各項公事就差不多告一段落了,進入年底,四方都再次蟄伏起來,移鎮補缺的事情終于被提上了議事日程,當然,還有對陳洪進貢使的處理意見,都得由郭煒和兩府商議著來辦。
「故守太保、太原郡王王景薨于西京,有司擬贈其太傅,追封岐王,謚元靖。其三子皆有官職在身,就不必再額外蔭補錄用了,陛下已經對其二子王廷義、王廷訓奪情起復,並著其次子王廷睿守制,岐王喪儀自有有司安排,中使護喪。」
滋德殿中,右僕射兼禮部尚書、同平章事王溥正在向郭煒匯報王景和慕容延釗兩家的吊唁和撫恤安排,其中瑣碎的細節都是由有司的吏員依制進呈,而特別的恩典則是由郭煒交代下來的。
「故檢校太尉、山南東道節度使慕容延釗卒于鎮所,有司擬贈其中書令,追封河南郡王。承陛下旨意,其子慕容德豐早歲已補山南東道衙內都指揮使,今擬授如京使;其弟慕容延卿在虎捷軍中任職,今仍如舊職;另錄其子弟四人授官,分別是其弟慕容延忠授內殿直,子慕容德業、慕容德鈞授殿直,從子慕容德琛補供奉官。」
郭煒點點頭,這樣就差不多了,王景是自不必說的,作為累朝的老臣,還有個兒子算是自己的親信,死後備極哀榮那都是應該的;即使是慕容延釗,在郭煒的印象中和趙匡胤關系非常密切,也正是因此才被郭煒不經意地罷去軍職出鎮地方,但是他在襄州也算是做得不錯,勤勤懇懇忠于王事,最後抱病出征鞠躬盡瘁,郭煒怎麼也得照顧好他的後人,讓其他人都要有個念想。
不過……
「那慕容延忠年紀已經不小,補了內殿直也就算了,今後值宿禁中、出使監軍就是,德豐、德業、德鈞、德琛四人尚幼,雖然是補了官職,卻還是要去武學進修,然後才能真正授予實職。」
自古以來窮文富武,即使是現在這樣逐步使用火器了,學武與學文的成本還是相差甚大的。學武可不是背幾本兵書就成的,而且高級一點的兵學都應該算國家機密,也不可能在民間廣泛傳播,所以武學根本就不可能像科舉那樣,可以依靠民間自己進行教育培養,然後再用科舉考試的辦法從民間讀書人中間廣泛地選拔人才,而只能依靠專門的學校逐步教育培養軍事干部。
既然是這種教育培養模式,那麼一開始武學學員的來歷就必然是優秀的軍士和貴族子弟,這一點完全是難以避免的,郭煒也沒有想著在這個時代來一個大躍進,直接跳過貴族士官生的階段搞什麼平民軍事教育,因為那是相當不現實的。
不過郭煒至少可以把這一點搞成慣例,那就是今後的禁軍軍官必須經過武學教育,不管是優秀的軍士晉升,還是貴族子弟蔭補,都不會直接授予軍官實缺,只是給他們一個餃級,然後進入武學進修,最後依武學成績分入禁軍或者其他軍政部門。
看到郭煒和王溥這邊差不多說完了話,司徒兼侍中、同平章事範質趕緊插話︰「山南東道節度使出缺,權知襄州、太常卿邊光範回朝,山南東道與襄州今後應該如何安排,還需陛下定奪;荊南軍節度使高繼沖赴闕,荊南都巡檢使曹翰回京述職,兩府以為高繼沖宜移鎮,荊南軍與江陵府今後如何安排,也需要陛下定奪;另外,朔方節度使馮繼業屢次請求移鎮,並徙其孥于闕下,今馮繼業既舉族歸朝,卻是又一次重提此事,如此尚祈示下。」
這些才是今天的重頭戲啊。
慕容延釗這里出缺那是意外,是自然規律的反應,而高繼沖移鎮則是潛規則的要求,是朝廷上下的共識,這種共識早在高繼沖奉表納土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只是在高繼沖剛剛歸附的時候,朝廷還不好做得太快,所以才會遷延至今。
至于馮繼業那個不爭氣的,郭煒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想當年他爹馮暉是何等的英雄,在後晉、後漢和本朝連續鎮守靈州,那是士民擁戴羌夷歸附,把個靈州經營成了他馮家的天下,也是朝廷從河西買馬以及交通甘州和歸義軍的唯一孔道。
結果這馮繼業內斗的本領倒是很高,廣順初年的時候,趁著馮暉病重,當時還是朔方軍衙內都虞候的馮繼業就敢領親兵襲殺了其兄衙內都指揮使馮繼勛,在馮暉死後代父領鎮,為朔方軍節度留後,最後遷朔方節度使、靈環觀察、處置、度支、鹽池榷稅等使,幾乎把靈州、鹽州的軍權、政權和財權一把抓了。
但是馮繼業還真就是個二世祖,手里掌著這麼重的權柄,卻是撫士卒少恩,又時時出兵劫略羌夷,弄得羌夷不附。弄到了現在,馮繼業居然要成天擔心著底下會有兵變,又或者靈州會被蕃部寇略,自家的性命富貴難保,于是放著天高皇帝遠的靈州獨立王國不要,卻天天哭著喊著要把家眷都搬到富裕安康的東京來,求著讓自己移鎮內地。
這種要求,如果是換作了其他的藩鎮,譬如說李彝殷的定難軍,那郭煒真是求都求不來。不過靈州確實偏遠了一些,郭煒手頭暫時又沒有太得力可靠而且願意去的人選,馮繼業好賴也能夠繼承一點馮暉的余蔭,只要是不求開拓只求守成的話,他比其他人還是要來得合適一些,所以對馮繼業的連番請求,郭煒都只好暫時擱置了。
不過此時郭煒心中倒是有了合適的人選,就是需要其他人參詳一下,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疏漏之處。
「山南東道與荊南軍正當夔門要沖,又是朝廷掌控荊湖的樞紐,上游的西蜀固然是心懷狼子野心的逆臣,下游的唐國雖然已經奉中國正朔,卻也不是好相與的。這兩個地方必須有重臣鎮守之,能吏撫綏之。」
作出總結性的陳述之後,郭煒先就襄州和江陵府的選官提出了意見︰「高繼沖納土有功,朕擬授其徐州大都督府長史、武寧軍節度使、徐宿觀察使,原武寧軍節度使趙匡贊轉任荊南軍節度使,翰林學士承旨李昉出知江陵府;侍衛親軍都指揮使李重進出鎮襄州,任山南東道節度使,汝州刺史趙玭權知襄州。」
郭煒早就想把李重進給搬開了。
李重進的這個侍衛親軍都指揮使,那是從顯德元年當起的,從高平之戰後被郭榮從侍衛親軍馬步都虞候提拔到都指揮使一職以後,李重進在這個侍衛親軍司的最高職務上待了整整十年的時間。
而要是算上侍衛親軍司沒有正副都指揮使的時日,那麼李重進實際掌管侍衛親軍司的時間就還要多上那麼幾個月,算起來其實是從郭威臨終的時候就開始當著侍衛親軍的家的。
李重進當初就是郭榮繼承皇位的有力競爭者,是郭威用親情和自己的威嚴強令他受顧命拜于郭榮,從而定下兩個人的君臣名分的。到了後來,則是郭榮以自身的表現讓李重進踏踏實實地做著禁軍統帥而不作他想的,甚至到了淮南之戰的時候,張永德一度與李重進生矛盾,二人之間更為顧全大局的人是李重進而不是張永德。
所以郭榮在臨終之際調動了張永德的崗位,卻很信任地讓李重進保留原職,以便讓他為郭煒保駕護航。當然,郭榮也不是沒有防著李重進一手,所以侍衛親軍司里面真正受顧命的人卻是副都指揮使韓通。
郭煒正常繼位,李重進確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異常,在那種時候,郭煒確實也需要有人站在身後幫他穩定住禁軍。禁軍的四個軍司,新成立的漁政水運司不算,要穩定住禁軍,光是依靠新建的錦衣衛親軍肯定是不成的,而殿前司里面是不是已經被滲透得千瘡百孔了,郭煒心中沒有一點把握,所以侍衛親軍司的李重進、韓通、柴貴、袁彥、高懷德都是他可以信重的人。
因此,盡管在這幾年來,侍衛親軍司和殿前司的將官都多有升遷調轉,幾乎輪替了一遍,李重進卻是一直穩穩地做著他的都指揮使。
不過禁軍的四個軍司經過了郭煒繼位之初的大整訓,又經過了幾年的征戰與升遷轉任,郭煒感覺到潛藏的危險已經確確實實地遠離了自己,現在不光是錦衣衛親軍可以如臂使指,侍衛親軍得到完全掌控,就是在殿前司里面,趙匡胤的影響也應該是洗得差不多了。
所以,是時候讓李重進在侍衛親軍司的影響淡下去了,而讓他出任山南東道節度使,卻也不算是委屈了他。從鄆州到襄州,從遙領天平軍節度使到實際就鎮山南東道節度使,地方是一點都沒有變差,氣候無疑是變得更好了,而位置則是同樣的重要。
當然,郭煒也還沒有忘記那個二世祖馮繼業︰「朔方節度使馮繼業移鎮陝州,轉任保義軍節度使,家眷遷至京師,賜宅京城第一區;原保義軍節度使李萬全移鎮定州,轉任義武軍節度使;原義武軍節度使孫行友累表乞解官歸朝,今可允之,授右神武大將軍;原彰武軍節度使趙匡胤起復,即赴靈州就任朔方節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