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英武從湖州城出發的時間既不像羅彥環估計的那麼遲,卻也不是爭分奪秒,一路行軍也並不是急如星火,總之,一切和一般的南唐軍並沒有什麼兩樣。
四月初八的下午,湖州路行營大軍攻入湖州城,馬就是一夜喧嚷,鎮南軍新軍同樣沒有例外。一直到了第二天的辰時,皇甫繼勛才分派傳騎到全城收攏部隊,直至午時,慕容英武方才得以率領鎮南軍新軍作為全軍的先鋒向南進發。
大軍南行的速度不快,因為全軍下在湖州城小發了一筆財,那些戰利品都是要帶的,再加各種隨軍輜重,都需要在湖州征集大車、船只運輸,能夠在初九的中午就給先鋒配齊車隊和船隊,那就已經是相當的神速了。
鎮南軍新軍帶著大股的民夫,滿載的船只把潯溪塞得滿滿的,溪邊的官道則是重載的大車充塞于道,整個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南挺進,不過行軍速度也因此而大大減緩。
初九這天的行軍才到了傍晚,已經興奮了一天一夜的士卒就扛不住疲憊,早早地鼓噪著扎營休息,整整半天的時間,他們一共才走了三十里路。
不過慕容英武並不著急,鎮南軍新軍作戰看的是輜重,所以行軍也就首先要遷就輜重隊,如果車隊和船隊跟不,部隊行軍再快也是多余,到了杭州城下,沒有輜重的話,他們手中的慕容銃還不如鐵棍好用。
初十的一大早,大軍點卯之後繼續啟程,這一天比較強一些,才到酉時,大軍就走到了德清縣城,兩個半天不到走了六十里,比第一天顯然要強不少。
不過軍士們到了德清縣城以後卻是再也不願意繼續走了。
德清縣的守軍總共才不過數百,早在湖州城陷落的時候就聞風而逃了,剩下還在望風的幾個官員在看到了南唐軍的旗號之後,也終于棄城而逃。
南唐軍不戰而取德清,只需要進城就可以飽食歇息,卻哪里還願意再多走一個時辰,弄得要跑到荒郊野外扎營。
慕容英武自然是不為己甚,這行軍麼,倒也不搶這一兩個時辰的,反正德清縣城距離杭州城就只有九十里地了,即使按照這兩天的行軍速度,四月十二日下午也可以到杭州城下了,而且不等大軍到齊的話,光是先鋒這五千人去了杭州城也是無用。
皇甫繼勛的大軍走起路來可不會比這些鎮南軍新軍更勤快。
四月十一日,在德清縣城吃飽睡好的鎮南軍新軍神完氣足地向南開拔,剛剛走了三十里,前面斥候就回報給慕容英武一根悶棍。
「前面有敵軍堵路?到底有多少敵軍,他們具體是堵在何處,是否可以對其進行迂回夾擊,你們都探明了沒有?」
從湖州到德清都是一路順風,慕容英武倒是沒有想到,這剛一出德清就會踫到敢于堵路的敵軍,不過他也沒怎麼在乎,戍山那一次不也是遭遇了堵路的敵軍麼?還不是正面擊破了。
「前面正好有兩山夾峙,潯溪打中間穿過,官道在那里窄了許多,敵軍就正好堵在潯溪的兩邊,大概有一兩千人的樣子,不過具體多少卻還是看不分明,因為敵軍有火銃!我們難以靠近查探。」
斥候的這個消息就有一點震撼了。慕容英武當時就是一驚︰「敵軍有火銃?」
「是,我們本來想靠近了看看的,結果敵軍突然集火攢射,隔著還有一兩百步呢,劉都頭就被打死了。」
都頭被打死了,于是他們就不敢再仔細查探了,只能灰溜溜地逃了回來,這一點斥候們都沒有明說,不過慕容英武心中有數,然而他已經顧不責難斥候未能盡職了……因為堵路的這支敵軍肯定是周軍,這一點毫無疑問!
敵軍有火銃,那就基本可以確認是周軍了,慕容英武有一點最基本的自信,能夠像他這樣照貓畫虎仿造出火銃來的人,應該是獨一無二。而敵軍的火銃居然可以遠及一兩百步以外,那就肯定是周軍了,只能是周軍,因為他頗為得意的慕容銃現在打個三十步以外就沒有準頭了。
至于這些周軍是怎麼來的,那已經不重要了,唯一應該慶幸的就是周軍的主力終究是陷在蜀地了,所以只來了幾千人,難怪他們不曾出兵救援湖州,估計他們的任務就是守御杭州城了。
「那麼你們探沒探過周圍的地勢,是否可以對堵路之敵進行迂回夾擊?」
周軍,裝備著火銃的周軍,就算是只有一兩千人,慕容英武也不敢拿五千人正面去踫,他首先想到的第一條就是等待皇甫繼勛的主力會合再作打算,然後就是想到迂回夾擊。
「很難。敵軍堵路的地方叫獐灣,潯溪西頭是德清縣的南山,那山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南山頭就正好抵在那個口子,翻山迂回一時不好找路;潯溪東頭的獐山倒是要小一些,不過繞過獐山的東面沒有官道,路程怕也有十好幾里,短時間也是做不到的。」
這些斥候倒也沒有完全敷衍塞責,在扔下都頭逃回來的時候沒忘記順手抓幾個山民詢問,總算不至于一問三不知。
要繞十幾里的山路,那就說明守御獐灣的周軍身後還有好長的一段山路,那麼即使分兵迂回到他們的後面,也很難進行統一號令,而如果不能前後夾擊同時發起進攻,分兵迂回就反而給敵軍提供了各個擊破的機會。
兵器本來就不如周軍,戰力顯然也不如,以五千兵力正面攻擊敵軍的一兩千人,慕容英武都缺乏信心,如果再盲目分兵,那就越發地不必指望了。
算了,還是等大軍到了再說……五千對一兩千,因為兵器的射程對比太過吃虧,慕容英武不敢發起攻擊,不過等到三萬對一兩千的時候,那周軍的兵器再犀利也不會有三頭六臂?
…………
「軍頭,唐軍的斥候已經被我們驅逐,料想唐軍就在北面不遠,好在軍頭有成算,愣是搶到了獐灣這個好地方。」
獐灣的阻擊陣地,伏波旅第三軍第一指揮指揮使劉進德大聲嚷嚷著,語氣中有些慶幸,不過那大嗓門卻是睥睨一切。
「也好在定遠軍的弟兄們及時趕到了,不然燕灣那里的塹壕土壘都只是草草築就,卻哪里還能夠搶佔得到獐灣啊……」
羅彥環的話語中卻滿是慶幸。
燕灣,就是丘林渡北面獐山和南山相夾,在潯溪東側形成的一個灣口。
南溪自西向東從衣錦軍流到清平軍之後即轉向北流,在安溪鎮西面受阻于南山,又折而向東,然後在丘林渡匯合了宦塘河,成為潯溪以後再折而向北,從南山和獐山之間穿過。
就在丘林渡這一帶,南溪、宦塘河和潯溪正好構成了一個燕子的形狀,如果把潯溪看作燕子軀干的話,那南溪和宦塘河就共同組成了燕尾,燕灣即由此得名。
燕灣和獐灣就是獐山與潯溪相交的南北兩端,南北相距四五里,中間是狹路相通,乃是德清縣通往杭州城官道的最險要所在,也是韓重計劃中阻擊南唐軍皇甫繼勛所部的最後關口。
韓重計劃當中最北面的阻擊陣地是定在了德清縣東北的東山腳下,不過此刻的羅彥環根本就無法奢想了,德清縣城已經落入南唐軍之手,他在夜間就得到了消息。
羅彥環率軍一路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初十的晚趕到了丘林渡,當下就命令全軍強忍著疲憊在燕灣一帶挖壕築壘、安營扎寨,等到一切粗粗辦妥,他們就已經再也沒有力氣前進一步了。
連續七八個時辰的急行軍,然後還搶修工事,任是鐵人也經不住打熬,羅彥環能夠在細心安排好巡哨之後再睡,已經是訓練有素了。
到了中夜時分,王彥升帶著他的船隊沿著宦塘河一路北,終于抵達了丘林渡,驚醒了沉睡之中的羅彥環,而北面德清縣的逃官也撞到了巡哨的手中。
從逃官的嘴里邊知道了德清縣已經落入南唐軍之手,羅彥環和王彥升也就知道了南唐軍的最新位置,所以計劃當中最北面的阻擊陣地是完全不必去想了。為了最大把握地堵住敵軍,僅僅一個燕灣陣地顯然不足為恃,獐灣就成為他們必須趁夜搶佔的最北面要點。
所以盡管兩軍都已經很疲憊了,羅彥環仍然強打起精神,把第一指揮喊了起來,由他親自帶隊趕到了獐灣,在此連夜挖壕築壘。
好在定遠軍是坐船而來,雖然一路操舟也很辛勞,比起徒步跋涉了七八個時辰的伏波旅還是要好一點的,有了他們的協助,尤其是隨船運來的足量工具,獐灣一帶的塹壕土壘也終于趕在天明時分完成了。
如今的獐灣,羅彥環帶著伏波旅第三軍第一指揮守御潯溪東岸,王彥升帶著定遠軍右廂第二軍第一指揮守御潯溪西岸,昔日同闖大名府外契丹重圍的兩名內殿直,如今再一次並肩作戰。
此時的他們都已經是軍都指揮使了,卻還是勇毅地坐鎮于第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