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平南策
「陛下所言征伐江南,是要懲罰唐主對吳越擅啟干戈,因此興師渡江略施薄懲,還是打算就此將唐國收入版圖?這兩種打算所需的兵力與軍資大不相同,作戰計劃也大不一樣,準備時間與成算自然也是完全不同。」
樞密副使李崇矩壓下了心中的納罕,試探著問道。陛下的意圖還是得仔細地問清楚了,這樣底下人做事才能有個譜。
如今天下已經平定得差不多了,除了大敵契丹之外,與朝廷分庭抗禮的僭偽也就剩下了南北漢,一在嶺南一在河東,朝廷不能直轄的藩屬還有唐國、吳越國、清源軍和定難軍,另外對大理國和涼州、甘州、歸義軍及西域也沒有定下方略來。
在這其中,大理國這些尚未定下方略的地方,肯定是要擺到後面的,清源軍和朝廷所轄疆域尚不接壤,肯定也不會成為下一步的目標,而且清源軍與吳越國向來恭順得很,每年的賀年和壽慶進貢的香『藥』珠玉南洋奇珍價值不菲,想來陛下也不會急著拿他們來開刀。
那麼既和朝廷所轄疆域接壤又可能成為下一步目標的,不外乎就是定難軍、河東、嶺南和江南了。
在這其中,定難軍和江南又是朝廷藩屬,這幾年基本上也是謹小慎微,並沒有怎樣挑戰朝廷的權威,也就是江南在今年擅自攻伐了吳越,算是致禍之源。
倒是河東與嶺南一向不臣,各自僭越稱尊,無論是從大義名分還是從實際的利益得失來看,這兩個地方都是比較優先的攻伐對象。
河東表里山河,形勢險要,又引契丹為奧援,攻取較難。而且經過這些年的圍攻削弱,河東對中原的威脅大減,已經只能據險自守,另外河東彈丸之地既要承擔一個小朝廷和沉重的軍費,又要給契丹納貢,當地日趨破敗,得之于朝廷的稅賦無所補益,它的價值更多的是體現在完善長城防線方面。
嶺南頗得海貿之富,其軍隊的戰斗力卻偏偏較弱,攻之不難,得利卻大,而且嶺南劉氏再當地橫征暴斂,民心不附,正是極佳的攻取目標。
所以在搞定了西蜀之後,兩府都是將攻略嶺南擺到了最優先的位置上,運籌司做的下一步作戰方案里面,絕大部分都是關于如何攻略嶺南的。
如今陛下卻突然說「下一步決意征伐江南」,這中間固然有唐國主主動惹禍的因素在里面,不過運籌司的相關作戰計劃和度支部的轉運計劃都要因應變動,還是挺讓人頭疼的。
當然,如果只是就唐國主構釁吳越的舉動略施薄懲,那需要調動的兵力和物資都不需要太多,整體的戰略布置並不需要做出太大的改變,相關的工作量還是比較少的,啟動起來可以很快。
不過听陛下現在這個說話的意思,倒像是要將唐國一戰而滅的味道,那需要做出的改動就相當的大了,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做成的,偏偏陛下還要求「最快」,還要有成算……
「李弘冀如此藐視朝廷,侵凌吳越,豈是略施薄懲就可以了結的?朕決意征伐江南,以一戰將其殄滅,軍咨部和度支部可以就此先做一個作戰與轉運計劃出來,看看最快可以在什麼時候開始,成算到底有多大。至于最終的出兵決策,朕自會召集兩府大臣商議。」
打南漢比較容易,歷史上趙匡胤也的確是先打的南漢,甚至目前樞密院的計劃中也是將南漢作為下一個目標安排的,這些郭煒都知道,而且這原本就是郭煒本人的意圖。
但形勢是變化的,吳越這一戰讓郭煒嗅到了一絲極度危險的味道,看到了南唐復興甚至崛起的苗頭,這可不是作為種田派的郭煒所樂見的。
種田派當然是喜歡先縮在家里面慢慢地種田,等到積蓄了足夠的財力物力軍力之後,再以絕對的優勢來碾壓一切敵人,像什麼驚才絕艷的奇策妙計,像什麼畢其功于一役的豪賭,那都不是種田派擅長和喜歡追求的。
種田派的戰略都是配合著種田來的,走的是最穩妥的路線,取的是厚重,是圍棋中的本格派,是用鈍刀破敵,如非必要,絕不行險。
但是這並不等于郭煒每一次都會揀最軟的柿子來捏,譬如北伐幽薊,那就是為了急所而擊強的關鍵一舉,不算行險,卻也是迎難而上,就此走活了全盤。
這一次他決心選擇比較難啃的南唐為目標,而不是最容易獲勝而且得利最大的南漢,當然是形勢所迫。
種田派最怕的是什麼?那就是敵人也在種田,而且種得不比他差多少。對于這種敵人肯定是滅得越快越好,但凡有可能,那是可以滅多快就是多快,宗旨就是絕不能讓這個敵人好好地種田。
現在的李弘冀就讓郭煒看到了一個勵精圖治的土生種田派,也許技術水平遠不如自己,但是政治水平和軍事水平就很難說了,郭煒可不敢在這方面賭對方不如自己。
既然在李弘冀治下的南唐有發展起來的可能,而且已經在吳越一戰當中展現出了相當的實力,那就必須迅速地將其掐滅,為此即使有些行險也在所不惜。
畢竟現在大周的國力軍力比起南唐來還是大有優勢的,從伏波旅與南唐的那支火銃新軍交戰的情況來看,周軍的戰斗力依然佔據上風,而且南唐的那支火銃新軍目前還只有五千人。
與其去賭難以確定的未來,還不如就賭有一點把握的現在。
「陛下決意一戰而滅唐國啊……那兵力和軍資就還差了許多……」
郭煒雖然說這個決策還要等到他和兩府進行商議之後,不過李崇矩從以往的經驗來看,確信戰略方針其實基本上就已經定下來了,以郭煒一向的強勢,還有樞密使王樸與次相王著的強力支持,兩府是很難阻止其意圖實現的。
既然大政方針可以認為已經確定,軍咨部和度支部這邊當然就要及時地轉換頭腦,按照這個最新的方針來考慮問題。
「之前在荊湖地區的軍資儲備,乃是以攻略嶺南為目標進行的,準備已經是足夠充分了,如果將之轉用于唐國,可行固然是可行,卻還有一些缺口。」
李崇矩前一段時間負責襄州和江陵府的轉運工作,表面上是全力支持歸州路伐蜀大軍,其實已經在為攻略南漢而未雨綢繆了。只是攻略南漢和攻略南唐的難度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具體的需求也有一些差異,足夠攻略南漢的物資要轉用到攻略南唐上面來,那就還差一些了。
「唐國雖然失去了淮南,江南也是富庶之地,近年來又在國中行鐵錢,年年納貢之下其府庫仍然充足;其民間雖然有怨言,卻也不像嶺南那般思變;其君臣之間也頗為相得,不似嶺南閹宦當道人人自危,所以忠臣良將應當是還有不少的;唐軍的戰力也一向要比嶺南強,如今更有火銃新軍,著實是一股勁敵。故此滅唐國所需的兵力和時日與滅嶺南的要求顯然大為不同,需要準備的軍資要多得多。」
用總體的情報概述為李崇矩的話提供依據的,是偵諜司郎中韓微。
「嗯,那麼軍咨部預計攻略江南需要多少兵力,耗時多久?」
郭煒轉向軍咨部尚書張鐸問道。
張鐸對這個問題倒是毫不生疏,馬上就有了答復︰「根據以前運籌司的多次推算,總計需要不低于十萬兵力,費時當以一年為計,征戰所需軍資糧草當以此核算,只可多不可少。」
「唐國在鄂州、江州、洪州和金陵、潤州均屯駐大軍,總數不下三十萬,雖然其中以州郡兵為主,戰力遠不及我禁軍,又是分駐各地,難以形成合力,我軍卻也不能輕視,沒有十萬大軍,不敢言勝。」
听張鐸提到運籌司的推算,運籌司郎中曹翰馬上就接過了話頭,向郭煒進行詳細的匯報。
「正是因為唐***力雄厚,所以攻滅唐國當以直取月復心為要,我軍應迅速渡江圍攻金陵,並且令吳越出兵側擊常州、潤州,定遠軍在大江之上護衛浮梁,並且阻擊敵鄂州、洪州、江州等軍增援,待金陵城破唐主成俘,其余各州自然傳檄可定。」
「嗯……因為金陵城防堅實,守軍頗多,強攻損傷太大,不利于我軍底定江南全境,所以才需要長圍金陵,以一年為期,迫使唐主出降,是麼?」
其實對于這套方案,郭煒也是有些印象的,以圍困金陵迫使李弘冀投降,而不是強攻造成雙方的大量傷亡,一方面固然是為了留有余力對待南唐境內的其他駐軍,一方面也是為了不失民心。
「正是!陛下,雖然真正作戰未必需要一年,但是廟算時卻必須算足了一年,如此才能有成算。而無論是備齊十萬大軍一年征戰所需的軍資糧草,還是打造架設浮梁的巨艦,都需要時間。」
面對郭煒的追問,曹翰倒是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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