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張雄
林仁肇率領鎮南軍的船隊到達湖口的時候,已經是二月的中旬了,奉化軍節度使朱令早就帶著江州水軍在此等候多時,湖口水軍更是枕戈待旦,然而林仁肇飛書傳令當地建造的大艦木筏仍然沒有齊備。
「無妨,陛下雖然催促勤王大軍甚急,金陵旬月之內倒是不會有什麼不妥。如今北軍勢大,大江之上也盡是北軍艦船,我軍欲順流東下以破敵之浮梁,確實需要準備充分,不能貿然行事,這大艦木筏的確是不能草率的。」
眼看眾人並非是在有意拖延,建造大艦木筏以備萬全也是穩健之策,李平確實不好批評什麼,反而要稍加開解一番。
「嗯,現在春水未起,本來也還不是舉兵入江的時候,本帥還能在此等得幾日。不過金陵雖然不甚危急,陛下的旨意卻是不容輕慢,出兵之日不應太晚,匠役還是要加緊建造,切不可因為船只未備而誤了軍機!」
既然連金陵來的使者都不說什麼了,林仁肇就更不好去苛責屬下,而且這個時候的確還不到春汛的高『潮』,長江的水位並不算高,此時的航道其實依然容不下幾艘大艦,因此目前確實不是出師的最佳時機。
不過林仁肇還是要督促船工們盡快完工的,畢竟萬事俱備只等春汛肯定要好過了春水已至趕快造船,所謂機遇只會青睞有準備的人,或者說盡人事听天命,天時固然是不可控的,自己的事情確實應該首先做好。
…………
就在林仁肇率軍于湖口靜候江水上漲、船只完工的時候,袁、汀二州統軍使張雄已經率領袁、汀二州的州郡兵和義軍雜湊起來的數萬人馬從當地出發,經過撫州(今江西省撫州市)繞道歙州、宣州,避開長江沿岸周軍佔領的州縣,來到了金陵南面的溧水(今江蘇省溧水縣)。
「陛下召天下勤王軍會集金陵,今將軍已經率眾至此,鎮南軍節度使尚不知在何處,金陵城中也不知道將軍已至,如再貿然北進,恐為北軍各個擊破。」
溧水城外,監察御史許逖正在對送行的張雄反復交代著一些話。
被李弘冀派去搬張雄前來勤王的使者許逖雖然是個文臣,卻是個知兵之人,對于當前的整個戰略形勢有著相當的認知,這也是李弘冀選擇他作為使者的原因,正如被派去南都的李平同樣是知兵之人。
當初和李平一起被派出來搬取救兵的時候,李弘冀就已經向兩人交了底,他們都知道光是把援兵搬來還不夠,因為哪怕是林仁肇這一支援軍,南都、江州和湖口差不多可以湊起十來萬兵力,但是和金陵城外的十萬周軍比起來,其實也沒有特別的優勢,更何況兵力還不如周軍的金陵守軍和袁、汀二州軍隊了。
三路大軍中的無論哪一路,在單獨面對周軍的時候都不敢說可以保持不敗,更不必提取勝的信心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到時候三方之間能夠互通消息,力爭協同行動,在金陵城外形成配合,用里應外合與三面夾擊徹底擊敗周軍。
而許逖和張雄他們這一路行來,從撫州進入歙州開始就是經常『性』地翻山,遠遠地避開了長江沿線,尤其是在過了宣州之後,為了避開采石磯浮橋和采石鎮可能有的周軍重兵,他們甚至不惜艱難跋涉穿越丹陽湖、石臼湖和固城湖之間的湖沼區,迂回繞到了金陵南面的溧水。
這樣迂回曲折的行軍路線,加上周軍連續掃『蕩』長江沿岸的州縣破壞了南唐的驛傳系統,張雄他們已經很長時間得不到各方面的情報了,周軍都在哪,通過一路上的洶洶傳言他們倒是略知一二,可是林仁肇所部到了哪里,金陵城中狀況如何,他們反而是一無所知了。
如此既不知己又不知彼的情況,許逖哪里敢放張雄貿然靠攏金陵?好不容易募集到的一支比較成規模的勤王軍,可不敢讓他們瞎撞。
「將軍暫且駐兵于此,待我入白陛下,依另一路勤王軍和金陵城中的狀況,再來定將軍的行止。我進城之後,若是周軍前來挑戰,將軍慎勿出戰,且待我一夕。」
許逖非常嚴肅地看著張雄,鄭重地說道。他不能不在自己臨行之際嚴肅鄭重地關照一番,因為張雄這人忠義固然可稱,于用兵一道卻是相當粗疏,許逖從到張雄的駐地傳旨的那時候起就已經看明白了。
張雄是淮南義軍出身,既不是將家子,也不是純正的行伍出身,他在淮南之戰時頗立了一些功勞,那與其說是知兵,還不如說是淮南百姓的忠義之氣與運氣使然。先帝割讓淮南十四州之後,義軍紛紛南渡,張雄以其戰功得授刺史,並且升為袁、汀二州統軍使,但是在軍伍之事上並沒有更多的長進。
所以對于張雄的用兵能力,許逖是完全不放心的,自己在的時候還好辦,可是自己是要進金陵面見李弘冀請示機宜的,如果那時候周軍殺過來,許逖可就不敢說張雄會不會應對失當了。
雖然溧水距離周軍的營壘較遠,但是也難保他們不會偵知勤王軍的蹤跡,一旦周軍獲知這支勤王軍的兵力和戰力實情,而林仁肇所部和金陵守軍又無法牽制住周軍,讓周軍騰出手過來挑戰的話,許逖就怕張雄空有一腔忠義卻不知道進退,因而頭腦發熱地率軍出戰。
張雄的忠義許逖當然是知道的,因為當初從駐地開拔的時候,張雄就曾經召集諸子話別,無論是對跟隨他的長子還是其他的兒子,張雄都是一句話——「吾此行必死國難,爾輩不從吾死,非忠孝也!」
這樣的話別,忠義是夠忠義了,感人肯定也是很感人的,但是不嫌太不吉利了嗎?而且出師伊始就抱著死國難的心思,真的是好將領?自己慷慨赴死不要緊,要求兒子從死也算是家事,但是這樣一心求死是會毀了這支勤王軍的!
對著這樣的大將,許逖自然是放心不下,可是與金陵聯絡的事還得自己去辦,許逖此時也只有期望兩點,一就是張雄能夠把自己的話听進去,二就是溧水距離金陵還遠,周軍因此沒有過來挑戰。
不過看著張雄表面上唯唯而應,實際卻很不以為然的樣子,許逖就知道對方多半是把他的話當作耳旁風了。在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許逖終于還是收住了話頭,毅然揮別了眾人,單騎向北馳去。
張雄听不進去自己的告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許逖就只能讓自己多辛苦一點了,這一趟進金陵,一定要快去快回,爭取在一兩天之內將聯絡定計的事情辦妥,而周軍不至于這麼快就有所應對。
看著使者向金陵馳去,張雄在心中也是一陣搖頭,書生就是書生,靠著上書言事入官,在幾年之內就做到了監察御史,口才和見識都應該還算杰出的,不過書生論兵不就是紙上談兵麼?
而且先不論見識深淺,這許逖話里話外不就是透著對周軍的恐懼麼?未戰先怯那是書生的常態吧,都是一些沒有見過陣仗的人。
自己率軍前來金陵,為的就是勤王,為的就是與周軍交戰,若是諸軍能夠齊集會攻,這當然是最好的,但是沒有這個條件就不作戰了?甚至周軍跑到溧水來挑戰,自己都要龜縮不出?那做的是什麼將軍?!
…………
「陛下與樞密院定下這圍點打援之策,兩個多月以來都沒有強攻金陵城,只是隔絕金陵與唐國其他州郡的交通,迫使唐國各路勤王軍梯次而來,便于我軍各個擊破。如今第一支前來送死的唐軍已經到了溧水……」
周軍在知己知彼方面的努力與能力,那就不是張雄、許逖輩可以相提並論的了,張雄這支軍隊一路過來,偵諜司的探子幾乎就是一路將他們的行蹤報過來,雖然不能具體到每一天每一地,但是稍大一點的縣鎮卻是從未漏過,等他們到了金陵附近的溧水就更不必說了。
再說從這支軍隊過了宣州之後,昇州西南面行營的斥候也加入了追蹤刺探之中,所以戰場『迷』霧對周軍來說固然還有,金陵附近卻終究是透明得多了,周軍對張雄、許逖等個人的行蹤不敢說了如指掌,但是對整支軍隊的動態已經是一清二楚了。
所以此刻行營都部署柴貴說起事來就輕松得很了。
「行營馬軍都監武懷節,本帥命你率行營馬軍前往溧水截殺這支唐軍,務必將其殲滅于金陵外圍,不得讓其與金陵守軍合流!」
雖然江南的水網地帶不利于騎兵馳騁,但是馬軍的作用還是有的,譬如像現在這樣的快速出擊,馬軍的反應顯然會比步軍快很多,因此行營還是配屬了相當數量的馬軍,只不過錦衣衛親軍的馬軍留在了東京,殿前司的馬軍留京和護駕的各有一部分,行營配屬的馬軍全都是出自侍衛親軍罷了。
而且不光是因為馬軍的戰術機動能力更強,圍城作戰確實也不大用得上馬軍,所以截擊張雄所部的任務自然就歸于行營馬軍了。
更多到,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