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城
郭煒剛剛才問完了關于韓熙載的事,馬上就問起慕容英武這個人來,當然並不是因為兩個人都算是南唐朝廷上的僑寓人士,更不是因為慕容英武的能力、聲望可以趕得上韓熙載了。
因為唐末以來中原和南方的特殊政治地理因素,或因戰『亂』所迫,或因內爭失勢,總有許多學識能力不錯的人南奔,所以在楊吳和南唐的政壇上,僑寓人士始終是一大勢力,在李景的保大年間還曾經出現過以孫晟為首的孫黨,與廬陵人宋齊丘為首的宋黨發生了激烈的黨爭。
不過這類黨爭主要是發生在文臣之間,南唐的武將里面雖然也有大量的北人,但是軍中並沒有太嚴重的僑寓人士與當地人士的派別紛爭,所以韓熙載和慕容英武兩個人是沒法拿到一起來說的。
到了保大末年的時候,隨著南唐在淮南戰場的節節失利,還有孫晟出使大周被拘,以及宋齊丘失勢貶竄,南唐朝堂上的黨爭已經漸趨平靜,在李弘冀繼位之後,因為國主本人的剛斷,還有南唐國事百廢待興,黨爭已經難以成為南唐朝堂的主題了。
但是南唐的這些僑寓人士還是有他們的精神領袖的,自從孫晟、常夢錫兩人先後故去,韓熙載就成為了南唐僑寓人士的領袖,他對大周抱持著什麼樣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就會影響到其他的僑寓後進。
南唐的僑寓人士背井離鄉離開中原來到南唐,絕對不是因為熱愛和忠誠于李家,他們對返回故里應該也不會太抵觸,所以只要郭煒處理得稍微好一點,這些人的政治態度是可以很快地轉到大周這邊來的。
至于江淮和江西的本土人士對大周的態度麼……那就只能慢慢來了,迅速結束戰爭,及時平復戰爭創傷,善待降臣,再加上把科舉的範圍擴大,迅速覆蓋原先南唐的轄境,讓江南的精英也能夠參與朝政……這一系列或急或緩的動作做下來,最終總是可以彌平裂痕實現國家的真正統一的。
既然蜀地都沒有像原先的歷史上那麼『亂』起來,江南就應該過渡得更平穩了。
郭煒問起慕容英武來卻不是因為這些。
不管是論人望、資歷還是其他的什麼,慕容英武在南唐這邊都排不上號,文臣就不必說了,就是在武將里面,哪怕林仁肇、陳德誠等人先後陣亡,也還有柴克貞、鄭彥華、朱令、皇甫繼勛這些節度使級別的大將在,郭煒要招攬人心怎麼也輪不上慕容英武的。
但是慕容英武懂得山寨火器,據說南唐的那些個火器差不多都是慕容英武一手搞起來的,其參考對象不過是淮南之戰中的錦衣衛親軍,除了一些分析、明悟之外,大多數還是靠了慕容英武的天才。
這樣一個人,如果能夠收為己用,那自然是最好的結果。這人有非同凡響的創意,還是站在這個時代人的角度來對待新技術,這種人是最適合接受郭煒的高新技術灌輸,然後結合當前的實際狀況來實現,是一個工程組織人才。
考慮到他是慕容彥超的子佷,和大周、和郭家是有仇的,郭煒未必能夠順利地招攬他,那麼這種人也絕對不能讓他流落在外,即使自己不能用,那也絕對不能讓其他勢力有機會用他。
所以郭煒才會特別關注慕容英武,在問過了韓熙載之後馬上就問起了他。
然而答案卻令他相當沮喪,雖然李弘冀吞吞吐吐說的是在今天搞這個投降儀式之前一時沒有找到慕容英武,但是郭煒馬上就意識到了,那個慕容英武多半是跑掉了,應當是在獲悉李弘冀將要投降之後跑的。
想來金陵城才有多大?慕容英武又是南唐的樞密承旨、作坊副使,國主李弘冀要找他,那真是沒有道理找不到的,既然一時間沒有找到,那就說明他已經不在金陵城了。
這,顯然是逃跑了啊……
看來這個慕容英武對朝廷、對自己的仇恨頗深,根本不可能為朝廷效力,這才一听到李弘冀要投降,人就馬上跑了。
慕容英武這麼一跑,郭煒原先設想的——哪怕自己不能用他,那也要確保其他勢力沒有機會用他——目標就徹底落空了,慕容英武這麼一跑,多半就是去尋下一個東家去了,不管他跑到哪家去,對郭煒來說都會是一大禍害啊……
得盡快采取補救措施,雖然周軍還沒有控制南唐全境,此時郭煒又正在舉行受降儀式,他還是臨時找來了昇州西南面行營都部署柴貴和昇州東南面行營派來合圍金陵的兩浙諸軍都鈐轄使沈承禮,命令諸軍加強警戒搜索,盡量爭取抓獲潛逃的慕容英武一行。
慕容英武這樣的人,絕對不能讓他跑到契丹去,雖然南唐這樣的強國擁有初等火器之後也沒有給郭煒帶來太大的困擾,雖然生產使用火器有可能會限制住游牧政權的機動『性』,對契丹未必是什麼好事,但是一個可以順利破城的契丹還是相當令人討厭的。
…………
慕容英武的事情只是受降儀式上面一個小小的『插』曲,就連韓熙載沒來,郭煒也只是稍加慰問了一下,整個儀式上宣示朝廷威嚴與安定南唐君臣才是主題。
李弘冀的降表和南唐的戶口圖籍早就收了,對他們的處理還沒有這麼快出來,這些人肯定是得跟著郭煒回京的,李弘冀也不能再住回宮里去,不過郭煒還是開恩讓他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財物。
南唐的府庫當然要封存沒收,李弘冀的宮殿也不再屬于他所有,但是郭煒也沒有打算把他宮中的財物和宮女嬪妃全部沒收,在東京給他建一處府第,里面也得有家具有人嘛……
重頭戲還是郭煒的入城式,作為安全保證,侍衛親軍首先入城佔據各處要點,將金陵守軍解除武裝押往城外,這些軍隊改組改組之後還是可以勝任蜀地或者荊湖一帶的州郡兵的。
然後就是郭煒帶著群臣和殿前軍從西門入城,一路黃土鋪道旌旗林立,路邊卻是看不到幾個人,金陵百姓一點都沒有簞食壺漿、歡天喜地迎王師的熱情,不過郭煒並不在乎,重要的是城中一切安堵,沒有經歷殘酷的攻城戰,軍隊是有序入城的,這城市也就不會遭到什麼破壞了。
周軍經過了郭榮和郭煒連續十多年的整頓,如今已經很少『騷』擾民間,破城之後屠城劫掠的事情基本上不會發生,更何況這一戰還是郭煒親征呢,幸運的還是李弘冀主動獻城讓吳越軍沒有理由進城了,吳越軍的紀律郭煒暫時還管不了的。
即便路上沒有多少歡迎人群,郭煒還是慢悠悠地走著,打量著這座六朝古都,不過郭煒心中很清楚,眼下這座城市其實是楊吳時期興建起來的,六朝古都早已經在隋滅陳的時候就有意毀去了。
隋滅陳之後即毀去陳朝的宮殿,置蔣州于石頭城,唐朝繼續抑制金陵,居然讓它成為潤州的轄縣,一直到唐末才在上元縣設立昇州,金陵再一次發達起來,還是到了楊吳手中以後的事情,尤其是徐溫杜掌楊吳大政之後。
隋唐兩朝對金陵的處置,郭煒是很理解的,東南割據王朝數百年的政治影響並不是那麼好消除的,不過現在要郭煒再做一次這種毀城的時候,他卻是有些下不去手。
地方勢力的分立和割據,真的是因為某座城池的建立及其風水麼?郭煒心中不怎麼相信,他更願意相信自己從歷史得來的經驗。
金陵所具有的,是它那獨特的戰略地位,而不是什麼風水,但是這種戰略地位只有在南北戰『亂』的時候才會顯現,是先有戰『亂』而後才有金陵,而不是先有金陵而後就有分立于戰『亂』。
只要有南北戰『亂』出現,即便金陵城被長期壓抑成一個小縣城,很快就會不可避免地成為兵家必爭之地,乃至成為一方勢力的政治中心,隋唐兩朝連續壓制金陵,仍然沒有阻礙徐敬業之『亂』和永王璘之『亂』都選中了金陵為立足之地,而佔據了江淮的楊吳更是很自然地去發展金陵城。
所以毀城都只是在做表面工作,真正要治本還得是消除戰『亂』和割據的隱患,只要治下能夠保證太平,金陵城完全不必毀去。
其實郭煒還想把金陵城作為自己的南京呢……現在河南府洛陽是西京,開封府汴梁是東京,在國土尚小的時候也就差不多了,但是隨著統一進程的進展,國家疆域日漸廣闊,郭煒以為有必要搞一搞四京制或者五京制了。
東京開封府汴梁,西京河南府洛陽,南京江寧府金陵,北京北平府薊城?
嗯,這樣的京城設置,南北兩京之間的分布比較合理,東西兩京的間隔就太近了,可惜關中地區已經破敗,據說今後幾百年整塊大陸還有一個干冷的趨勢,關中的農業生產力很難恢復到漢唐的水平,否則的話西京應該放到京兆府長安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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