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江州驚變
江州,刺史謝彥賓在北門城頭迎來了兩個使者。
從長江下游駛過來的周軍船隊已經圍堵湖口和江州有一個多月了,原先駐節江州的奉化軍節度使朱令受率軍勤王的鎮南軍節度使林仁肇所托,親自率軍協防湖口,結果此時已經被周軍堵得與江州失去了聯系。
其實在與林仁肇所部的水戰當中大獲全勝的周軍進行這種封堵就是近乎多余的,因為林仁肇組織「勤王大軍」的時候幾乎就是傾巢出動,搞得湖口和江州都沒剩下幾艘船,即使周軍的船隊不進行大規模的封堵,朱令想要和江州保持聯系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不過這種封堵自然產生了其他的效果。
周軍的船隊大規模地從下游上來,這個事實本身就是在向朱令和謝彥賓宣告著林仁肇所部的凶多吉少,因為這樣兩支規模巨大的船隊在長江上是不可能不相遇的,而交戰雙方的船隊正面遭遇是一定會交戰的,那麼現在周軍的船隊都上到湖口來了,這就只能說明林仁肇率領的船隊多半已經完蛋了。
這種推斷給朱令和謝彥賓造成的打擊那是相當的沉重,林仁肇率領的船隊幾乎是集中了整個江南西道的精銳啊,這樣的大軍都失敗了,只剩下殘兵的湖口和江州又怎麼能夠頂得住呢?
既然很確定是頂不住的,那麼投降的選擇肯定是存在的。
只不過朱家兩代人都受了李氏的厚恩,就這麼投降了,朱令實在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更不必說是未經一戰就投降了。
因此朱令硬著頭皮也要和周軍打上一陣,雖然他根本就沒有什麼資本去和周軍水戰,或許就只能在湖口死等著周軍開始登陸攻城。
但是這種意料中就是必敗的仗,打得真心是很苦惱的。
所以昨天從金陵過來的內侍給了朱令一個最好的台階,而朱令也是非常敏銳地抓住了它——唐國主李弘冀手諭各地守將,從即日起結束抵抗,各自向當面的周軍投降。
這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這種無望的抵抗當然應該盡早結束,李弘冀的手諭來得很及時,反正湖口守軍還沒有和周軍發生大規模交戰,也就沒有必要進行一番無望的掙扎了,朱令奉李弘冀的手諭向江路巡檢戰棹都部署石守信投降。
隨後朱令向江州派出了自己的使者,陪同從金陵過來的內侍去招降謝彥賓,
這就是謝彥賓在北門城頭迎來的兩個使者,穿過了城北兩軍之間的空曠地帶,通過吊籃上到了城頭。
內侍自然是把李弘冀的手諭又向謝彥賓展示了一番,然後就是朱令的使者力勸謝彥賓順應時勢。
論忠,國主李弘冀自己都已經降了,而且還向自己明確發手諭招降,那自然就該降;論勢,林仁肇率領的那麼龐大一支船隊,還是被面前的周軍徹底擊敗,更何況只留下殘兵的湖口和江州,更何況江州比已經投降的湖口還不如。
所以謝彥賓也很明智地準備投降。
只是和掌控著軍隊的朱令相比,謝彥賓難以直接控制江州守軍,所以要投降都不能完全自主,雖然謝彥賓同時兼任了江州馬步軍都指揮使,但他其實是一個文官,真正的軍隊態度,他還得去問問江州守軍的那幾個指揮使怎麼說。
江州守軍的指揮使里面有一個人叫胡則,早年曾經是壽州的一員裨將,追隨劉仁瞻守城對年,已經盡得其戰守方略,同時也傳承了劉仁瞻的為人處事態度。對于這個人,謝彥賓也自覺得很難說服他,唯有爭取到其他指揮使的支持,然後指望著李弘冀的手諭能夠最後說通胡則。
…………
「陛下手諭,金陵已經向北軍獻款,兩國自此已成一體,管內各州縣自即日起不得抗拒王師。」
謝彥賓在刺史府召集幾個指揮使議事,一開始就將李弘冀的手諭拿出來給眾人傳閱,然後又把那個內侍請出來作證。一邊向指揮使們陳述著自己的應對方略,一邊把話題逐步地向獻城投降方向轉。
謝彥賓注意到了,胡則的臉『色』在這個時候果然變得不對勁了,可以說是憤形于『色』,完全就不帶掩飾的,而且不管是李弘冀的手書還是內侍的證明都沒有能夠打動他。
這還真是沒有什麼好辦法,謝彥賓無奈,看樣子胡則的支持肯定是爭取不到的了,如今就只能寄希望于其他幾個指揮使信從李弘冀的手諭,然後支持自己向周軍獻城投降,到那時候胡則置身于眾軍裹挾之中,就算是有心反對也無能為力。
「陛下的親筆手諭,我輩不能不尊,更何況當前的北軍勢大無可置疑,湖口守軍又已經降于北軍,江州孤立無援兵力匱乏,其實也是守無可守,不如就依陛下之命而行……」
謝彥賓說的自然很有道理,一眾軍官盡管覺得這樣投降很憋屈,但又感覺這似乎是唯一可行的道路。
只是要自己張嘴支持投降,眾人一時間還是沒有辦法甩下這個臉子。
謝彥賓說了半天,說得口干舌燥的,結果既沒有人支持他,也沒有人反對他,所有人都是一言不發,就好像已經全權委托了謝彥賓進行決策一樣。
「既然眾位均無異議,那麼明日一早我軍便向北軍獻城。」
眼看說來說去說成了一言堂,但是下面明顯是有人對他不滿的,最突出的就是那個胡則,然而他們就是不說出來,仿佛這樣一言不發就可以拖到李弘冀的手諭失效消失一樣。
謝彥賓可等不起,他感覺江州更等不起,既然已經打算了要投降,那麼這個決斷還是盡快定下來的好,多拖一天,圍城就多持續一天,百姓就多受一天的苦。
既然下面的這些指揮使們都不願意擔起責任來,都不想發言,那麼謝彥賓就把決策的權力和責任全部攬過來就是了。
果然,謝彥賓這麼宣布最終決定之後,也沒有人出頭表示反對的,一群人依然是那副死樣活氣的面孔,看到這種場景,謝彥賓不由得就是心中冷笑了一聲,就連投降這種事情,而且是遵照國主手諭投降,都沒有人肯擔一點責任啊……
刺史已經作出了決定,指揮使們自然是唯唯而退,冷冷地看著這些人走出府衙,謝彥賓轉身推開了東面的格窗,遙遙地看著金陵方向,心中復雜難言。
…………
走出府衙的五個指揮使並沒有散開各回各家,幾個人在一種很有默契的氣氛當中靜靜地走著,就听見中間有人的呼吸聲越來越粗重,最後終于化成了一陣憤怒的話語︰
「我輩歷世都是受著李氏恩,怎麼可以負之!而且都城已經被圍半年有余,如何辨別此書的真偽,那個內侍是否周人假扮,這樣都不可知,又豈可以此為據定我輩的行止?刺史不忠,欲污吾州,你們有誰可以跟從我死忠義的?」
出聲的正是方才在府衙內憤怒行于顏『色』的胡則,方才在謝彥賓面前他忍得很苦,但是當時他又不能不忍,因為他不知道刺史在自己的府衙內都有些什麼布置,貿然出頭顯然是不智的。
現在他在同僚面前說話就不必那麼顧忌了,胡則相信這些同僚不至于被謝彥賓所控制,而且出了府衙之後每個指揮使身邊還有兩個親兵呢,斷不至于因為說了幾句肺腑之言就被誰給暗算了。
「胡兄說得有理!我今日也看刺史不對,國主哪里是輕易肯投降的人?我願率本指揮與胡兄共襄忠義!」
首先響應胡則的是宋德明,平常就和胡則走得近的一個指揮使。
有了宋德明的響應,另外三個指揮使果斷地同聲相應,五個人就在刺史府衙門外不到十步遠的地方迅速達成了一致,比起府衙內的那場會議時間要短得多了。
胡則轉頭看了看左右,五個指揮使,每人兩個親兵,一共是十五個人,這戰斗力都不需要另外回營搬兵了。
「諸位,兵貴神速,既然定下策略,就當早日實行。眼下我方有十五個精兵,刺史府卻空虛得很,守兵多與我等有舊,不如就趁現在攻進去,捉拿那個叛賊!」
說這話的時候,胡則目光灼灼地看著另外四人。
「對!就趁現在。」宋德明再一次響應了他。
「好吧,干了!」
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五個人此時紛紛抽刀挽袖,身後各自跟著的兩個親兵也是一樣行為,然後一起狂呼著就轉頭撲向了刺史府。
正在門口百無聊賴的四個守兵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尤其是里面還有幾個自己原先的官長,看著他們舉著明晃晃的刀子,猙獰扭曲著面孔撲過來,只得齊齊地驚叫了一聲,抱頭就作鳥獸散。
當日,江州指揮使胡則率同列宋德明等入攻刺史謝彥賓,執而殺之,眾人共推胡則為江州刺史,號令肅然,莫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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