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試驗
雖然郭煒的心中頗有些急切,但是他再一次親臨軍器監開發署的日子還是延後到了顯德十三年的冬十月,不過這一次他並不是來到開發署的公廨,而是到了東京西郊的試驗場。
很多事情是完全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即將進行的試驗和導致陳舉不舉的那次大事故危險『性』是差不多的,雖然現在有了溫度計可以監控,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試驗的危險,但是有些意外仍然不敢說就可以避免了,所以能夠利用的自然條件當然就要充分地利用起來。
或許今後的正式生產就像生產硝化甘油一樣,只需要避開盛暑天氣就可以了,不過第一次的試驗當然得選擇冷一些的天氣,如果不是郭煒知道這個試驗最好選擇在室外,他倒是很願意在冰窖里面做。
當然,以郭煒如今的千金之體,沒有誰會同意由他自己來做這個試驗的,哪怕他才是最熟悉流程的人,對這個試驗最是心中有數。
其實郭煒自己也不會傻乎乎地去冒險了,當初做黑火『藥』的時候他還是皇孫,那個東西的危險『性』也很小,他手下當時又沒有什麼得力的人才,所以那時候的他才會事事親力親為。
等到郭煒成為梁王的時候,那個試制硝化甘油的試驗危險『性』太大,他就珍愛起自己的生命來了,即使手下的人對此嚴重缺乏經驗,他都只是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本人根本就沒有出現在試驗現場——如果當時他在現場,說不定也會受傷的呢,只是不至于落得陳舉那般模樣罷了。
不過這一次郭煒還是到現場來了,原因無他,這次要做的東西比硝化甘油更復雜一些,在缺乏酸堿度測試和對試劑的純度難以嚴格掌握的情況下,光是依靠郭煒手書的試驗流程,實在是很難保證成功率,所以特別需要郭煒在現場進行指揮調配,相關的流程更改更是需要郭煒現場拍板。
當然,這一次的試驗危險『性』雖然比做黑火『藥』要大,比起制備硝化甘油來還是要小一些的,郭煒這次當然只是遠遠地觀察和指揮,並不上前親自動手,倒是並不存在太大的安全『性』問題。
試驗既要等待天時,也要等待材料,試驗所需的材料可也是軍器監的軍火生產所需,以軍器監生產任務的飽滿程度來說,想擠出足夠的材料來卻也不是一兩天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好在禁軍和北方的幾個重鎮已經基本上換裝完畢,軍器監已經不需要趕工制造大量的火銃、火『藥』了,目前的生產基本上就是維持著補充消耗、替換壽命到期的火銃這樣一個程度,當郭煒為試驗列出相關的『藥』品材料之後,軍器監在一兩個月之內倒是準備得相當齊全。
東京西郊的禁軍練兵場,禁軍自在其中『操』練演兵,軍器監開發署的一干人等卻是集中在了這片曠野的西端,緊靠著汴水和金水河,取水相當的方便,外圍則是殿前東西班拉開了警戒網,嚴禁閑雜人等靠近。
雖然說現在已經入冬,而且是小雪節氣了,開封府卻還沒有下雪,不過天氣已經是相當的清冷,汴水的水溫很涼,只有一絲微風,試驗的安全『性』已經頗有保障。
汴水岸邊,眾人已經清出來一塊試驗用地,枯樹敗草早已經被耕鋤一空,然後鋪上了一層細細的河沙,在場諸人都站在了沙地的外圍,卻是保證了十幾步內空曠無人的試驗環境。
在那一塊沙地的中間,擺放著一個盛水的大木盆,盆中的水看上去並不甚熱,不過在清冷的環境下還是微微有些蒸汽繚繞,水中豎著一個溫度計,還放置著一個透明琉璃制作的平底長頸燒瓶,瓶中裝著清純透明的『液』體。
文思院從軍器監接過琉璃制品的生產工藝和生產任務之後,雖然沒有更多的技術革新,原先的生產工藝倒是被雕琢得相當精細,相關制品的品質非常出『色』,開發署的這些煉丹用的瓶瓶罐罐,都被他們做得像工藝品一樣漂亮,不光是那個燒瓶很精致,就連溫度計都像是一件藝術品。
燒瓶中盛放的卻是高濃度的酒精,用水酒經過了多次蒸餾之後才得到那麼幾罐,這一次郭煒就命令開發署全部帶出來了。
雖然郭煒對酒精的比重還有些印象,控制酒精的純度還是做得到的,但是他不可能記下其他試劑的比重,更不可能記住各種試劑的純度要求,所以郭煒這一次就只有用笨辦法了——先用化學式推導出反應過程,然後用化學式估算相關試劑的用量,至于純度要求麼,那就只能定出幾個閾值慢慢地對比試驗了。
只是這樣一來,各種試劑的消耗浪費就是相當的大了。
昂貴的綠礬油且不說,反正軍器監已經懂得用硫磺和硝石較大規模地制備了,無論如何比之前的道士們靠著蒸餾膽礬和綠礬獲得綠礬油便宜多了。
綠礬油便宜了,此次試驗需要用到的冷硝酸自然也就便宜下來了,事實上之前霹靂彈的裝『藥』之中已經用到了不少硝酸甘油,那時候軍器監的硝酸產量和價格就已經大不同于神『藥』剛剛制出來時的水平。
其實就是那些高濃度酒精的成本就很不低了。
軍器監的很多地方都需要用到酒精,譬如黑火『藥』的造粒就需要消耗大量的酒精,郭煒為了這些需要,特意批準軍器監用木薯和高粱釀酒,已經是比用糯米或者黃小米釀酒節省糧食了,但是蒸餾出運到現場的這幾罐高濃度酒精,卻也不知道折騰掉了多少畝的高粱。
所以哪怕是這些試劑的產量都很大了,價格都相當的便宜了,這樣消耗浪費起來還是很令人心疼的,好在這種浪費只會出現在第一次的試驗當中,只要在郭威的指導下成功獲得最終產品,開發署的人自然會記錄下最佳流程,今後照著流程做就是了。
親自動手的自然是經驗豐富的陳舉。
陳舉自從那次大事故之後,就一直習慣于游走在危險邊緣,現在他又獲賜了窅娘,而且已經可以算是有後了,心中感激發願為郭煒肝腦涂地的陳舉自然是當仁不讓地獲得了『操』刀試驗的資格。
不過陳舉願意肝腦涂地,郭煒可不希望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煉丹大師遭遇什麼不測,這一次的試驗即便爆炸,其規模也不會太大,而且『操』作者還可以暫時離開現場規避風險,但是這一次『操』作者中毒的可能『性』卻是相當的大。
因為這一次試驗要用到大量的水銀,汞蒸氣的毒『性』是很強烈的,這可不是溫度計里面的那麼一點點用量,所以試驗必須在室外通風處進行。
這個試驗不光是要保持空氣流通,防止汞蒸氣中毒,而且還需要防止酸『液』噴濺,所以保護陳舉的措施還包括了護目鏡和防酸手套。
護目鏡倒是好說,能夠做出來望遠鏡的文思院,或許還無法給人驗光配制近視眼鏡與老花眼鏡,但是用光學玻璃制作一副大大的平光鏡卻是不難,那麼只要用皮革將平光鏡套到人的頭上,也就是一副簡易的護目鏡了。
就是這防酸手套的制作卻讓郭煒很是頭痛了一把。
現在郭煒的手頭上可沒有橡膠制品,他倒是想派一支航海隊往南美洲跑幾趟,好搬回來什麼橡膠啊奎寧啊玉米啊土豆啊紅薯啊辣椒啊之類的物產珍品,讓中華大地上在工業革命之前首先爆發出一波農業革命來,但是這明顯是太不現實了。
既然沒有橡膠,那麼又應該用什麼東西來制作防酸手套呢?郭煒左想右想,曾經連生漆的主意都打上了,結果還真讓他找到了替代品——用紫膠涂抹綢布手套,總算是做出來勉強能用的東西了,這種手套的成本很高昂,而且防酸『性』能並不好,但是在酸『液』噴濺上去的短時間內確實可以保護住里面的皮膚。
于是這就夠了,紫膠蟲是很稀少,紫膠是很昂貴,絲綢也不便宜——哪怕中國就是絲綢的故鄉,大周每年收稅就要收上來許多綢緞——這種手套又是差不多一次『性』的,但是它確實可以保護熟練工人。
就算是制造一批產品需要耗費四五雙這種手套呢,沖著該產品將要發揮的效能,那也是相當的劃算,更何況只要通過試驗敲定了制作流程,在技術熟練之後肯定不會有那麼多的小事故。
沙地中間的水盆旁邊,陳舉的一個助手在監視著木盆中的水溫,盯著溫度計刻度的下降,時不時地舀出一部分清水,又從外面摻進去一些熱水,讓水溫控制在郭煒交代的某個範圍,等待著陳舉的下一步行動。
隨著郭煒身旁的時鐘指向了辰時的刻度,陳舉終于閃亮登場了。
一身精干的短打扮,護目鏡的兩個大鏡片罩住了雙眼,護目鏡的皮革護套則把他的大半個腦袋都包裹起來,一雙紫『色』的手套緊緊地裹住了雙手,真讓郭煒有一種目睹未來戰士的既視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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