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身後的鼓聲隆隆,喊殺聲從南鄉鎮的北、西、南三面向小鎮逼近,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慢慢地就變成了響自腦後與耳邊。
听著身後遠處傳來的動靜,盯著前方不到百步遠的南漢軍散亂陣列,感受著其他四個指揮慢慢靠近自己結陣,曹銓右手平端著轉輪手銃,面色沉靜目光深邃,只有他自己知道手銃的握把都快要被他攥出水來了。
自己這邊的人數也未免太少了一點,陣勢未免過于薄弱了,雖然多數人看上去夷然不懼,但是真要是和眼前的南漢軍交起手來,多半還是會吃大虧的。對面的敵軍人數太多,如果開幾輪銃之後還嚇不住他們,讓他們蜂擁而上,自己這邊可來不及進行第二輪第三輪裝彈,屆時就只能乞靈于霹靂彈了。
所以現在最好就是撐著自己百戰雄獅的架子,以氣勢壓住對方,讓敵軍不敢妄動,等待鎮子外面的伏兵過來合兵一處。
打著這種算盤的曹銓,當然是內心緊張萬分,但是臉上卻不能露出絲毫的破綻。
…………
在經過了初期的那一陣騷亂之後,南漢軍漸漸地從遭遇敵軍埋伏的震驚沮喪情緒當中緩和下來,從胡床上爬起身來的伍彥柔也終于搞清楚了眼前的狀況,頭腦也開始冷靜了下來。
很顯然,周軍不僅是包圍了賀州城,而且還肅清了賀州周邊地區,對整個戰區都取得了控制權,這才能夠對他進行如此有效的伏擊。
當然,伍彥柔此刻也痛感自己荒疏了戰場,居然忽略了行軍扎營時候最基本的斥候布置,以致于讓周軍這種很粗糙的伏擊戰如此輕易地就得逞了。不過他也知道目前並不是後悔與總結的好時機,怎麼渡過眼前的難關才是當務之急。
本方大半人馬已經下船登岸,但是船上還有少量的兵力,而下船的人里面則有一批作戰無能添亂有余的民夫,此時被周軍伏擊,正是己方進退兩難的時刻。
更要命的就是,自己確實是過于疏忽大意了,居然自以為距離賀州一百多里的南鄉鎮會很安全,所以選擇在這里登陸,而且並不是以臨戰狀態登陸,很多武器衣甲都由民夫搬運著,相當多的士卒甲冑不全甚至兵器不足,又給能夠作戰的兵力打了一個折扣。
至于周軍在敵前迅速整隊體現出來的高超素質,還有南漢軍列陣的緩慢雜亂,這個時候的伍彥柔都已經顧及不到了。
另外,方才自己身邊被擊倒的旗牌官已經確認陣亡,其左耳以下面頰被穿了一個大洞,卻不知道是被什麼弓弩射殺的,或者就是慕容內中尉所說的火銃?只是殺人的敵軍來自何方卻一時間看不到,肯定不是當時正對著自己背後的這股周軍,衛兵們一時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用自己的身軀將伍彥柔團團圍起組成了一個環形肉盾牌。
看鎮內鑽出來的伏兵並不甚多,也就是一兩千人的樣子,即使他們現在是毫無懼色地與自己這邊列陣對峙,伍彥柔相信他們終究是無力向本方發起攻擊的,甚至連阻擋本軍突圍都未必做得到。
但是瞧對方那種堅毅的樣子,他們的目的多半是為了將自己拖住,不讓本軍退回到船上去。真正令人感到可怕的還是從鎮外呼嘯而來的大股伏兵,听那聲勢看那煙塵,三面環攻而至的周軍至少也有上萬人,兵力雖然比自己麾下的要少很多,但是敵軍是有備而來,而且應該全都是戰兵,以自己手下現在這種亂糟糟的樣子,可未必能夠打得過。
「傳令,前軍、左軍、右軍前列已經整隊完畢的部隊向前進擊,將眼前微弱之敵逐出南鄉鎮。傳令中軍與後軍迅速整隊,隨時待命!」
在敵前退軍上船肯定是不行的,這光是下船都花了半個多時辰,船上比碼頭和岸上更加的周旋不開,真要是撤退上船,需要花的時間肯定更多,面前的這些敵軍可不會給自己留出這種閑暇來。
那就只能硬著頭皮與敵軍交戰了,鎮子外面的那上萬的敵軍肯定不好惹,所以必須在他們攻到之前將眼前的這一兩千敵軍趕出鎮子去,然後讓民夫們搬運拒馬鹿砦堵住幾個路口,好歹讓自己有時間整頓一下部伍,至少讓他們穿起了衣甲,配齊了兵器,然後差不多就可以熬到天黑再利用夜色撤退了。
當面的這一兩千敵軍敢于與自己的數萬人對峙,其戰力肯定是不俗的,而本方這邊兵甲不整部伍雜亂,如果雙方兵力差不太多那就根本沒得打了。幸虧對方只有一兩千人,而自己這邊哪怕兵甲再怎麼不整,陣勢再怎麼混亂,用數千上萬人硬撲,總還是應該能夠收效的吧。
南漢軍這邊的旗鼓倒是一應俱全,只是伍彥柔已經被張思鈞的那一火銃給嚇怕了,這回沒敢站到胡床上去指揮大軍,不過眼下的戰場局勢並不算復雜,即使看不到戰場全貌,下一般的指令還是不怎麼會出錯的。
隨著旗牌官通過旗鼓將伍彥柔的軍令向下傳達,前方勉強列出了陣勢的南漢軍舉著手中雜亂的兵器開始向周軍壓了過去,而留在碼頭上的南漢軍則忙著從民夫隊當中搶過衣甲兵器裝備起來,然後再開始整隊。
在這一刻,如果從空中俯瞰南鄉鎮,就可以看到兩千多伏波旅在碼頭西面排成了前三後二的五個橫隊,面對碼頭旁的南漢軍將南鄉鎮擋在了身後;在南鄉鎮的另外三面,黑壓壓的人群正在以比較整齊的隊列迅速地接近。
而南漢軍的兩三萬人則分成了三團,位于最西面的近萬人陣形算是最嚴整的,雖然比起伏波旅來要遠遠不如,但是總還能夠看得出隊形來,越走越散的三個大方陣正在向伏波旅推進;最亂的則是萬余人的民夫隊了,民夫們又要照顧軍士們的裝備需求,又對西邊兩軍劍拔弩張的局面害怕得緊,一時間這群人就在那里亂成了一鍋粥;而正在抽調人手到民夫隊那邊挑選補充裝備的南漢軍中軍與後軍同樣亂得夠可以的,一些人進進出出地運送裝備,一些人正在緊張地結束衣甲,剛剛才排好的陣形立刻又趨于散亂。
窩在碼頭中間的伍彥柔看著身遭這樣亂哄哄的場面,發覺自己的視線被阻隔得就要觀察不到前軍的狀況了,不由得雙手撫額,只感覺腦門子一陣陣地發脹,太陽穴旁邊青筋直跳。
前軍已經被自己撒出去了,現在不方便觀察,短時間內也改變不了軍令,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全軍準備……輪番射!」
張思鈞已經從驛館那邊趕到了軍中,相比于伍彥柔,他倒是敢于露出身形,此刻正騎著一匹黃騮馬在陣中觀察兩軍形勢,眼見南漢軍的三個大方陣逼了過來,立刻對屬下發令。
南漢軍沒有選擇以散兵狀態一窩蜂地猛沖猛打,而是擺開了陣勢進攻,倒是讓張思鈞感覺到很是欣慰。
南漢軍擺開了陣勢進攻,即便這個陣勢稍嫌散亂,當兩軍接戰的時候其格斗廝殺能力終究是會比散兵游勇的沖鋒更優勝,但是他們接近伏波旅陣列的速度卻無疑是慢了許多,這樣的話火銃的二次、三次裝彈的時間應該就比較充裕了,輪射倒是可以派上用場。
如果南漢軍的大將一時異想天開,命令全軍以散兵狀態突擊,南漢軍能不能夠維持這種沖鋒狀態,張思鈞並不知道,但是他絕對會在下令伏波旅進行一次全軍齊射之後就準備肉搏的。
伏波旅從來都不畏懼與敵軍肉搏,但是以兩千多人對一兩萬人的肉搏戰,其結果到底會如何,張思鈞也是心中無數的。
六十步!
軍令已經傳達了下去,張思鈞暫時沒什麼可以忙的,此時目測南漢軍的前列距離第一指揮前列大概不過六十步,立刻就端起了自己的那桿火銃——他還沒有過足手癮呢。
砰的一聲,張思鈞的這一銃比早先的那一銃可準得太多了,雖然同樣是擊中了一個舉著旗幟的南漢軍軍士,前面那一銃只能說是誤打誤撞,而這一銃很明顯是指哪打哪。
隨著張思鈞的這一銃,曹銓等三個指揮使也向著南漢軍的陣列擊發了自己的轉輪手銃,伏波旅陣列的前排砰砰聲響成了一片。
周軍陣前的青煙和悶響讓正在緩步向前推進的南漢軍陣列一滯,走在前排的士卒一個個下意識地舉起了皮盾,或者揮舞起手中的刀槍,冀望能夠撥打開即將飛來的箭矢。
然而什麼都沒有,周軍那邊並沒有任何東西飛過來,有的只是本軍前列撲通撲通地倒下了數十人。看著身前或者身側的同袍身上飆出來一股血線,然後就頹然到底,南漢軍前面幾排軍士的心里面有些打鼓。
「第二銃!」
周軍可沒有南漢軍的那麼多胡思亂想,曹銓扳動轉輪手銃的擊錘,換上了第二個彈巢,然後配合著第二列軍士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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