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輪銃擊又在南漢軍的前列射倒了數十人,然後是第三輪、第四輪……
前排的同袍在不斷地倒地,雖然不知道對面的敵軍是用什麼手段殺死他們的,但是這也並不妨礙親眼看到這一切的南漢軍士卒感到恐慌。
等不及上官的號令,那些隨身攜帶了弓箭的南漢軍士卒就停住了腳步彎弓搭箭,開始向周軍回擊;有些衣甲不整的士卒則混在人群中閃縮著停住了腳步,甚至開始往後挪;還有些前排的士卒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慌,不過後邊有人頂著,旁邊有人並行,所以他們想到的卻不是回身逃跑,而是盡快與敵軍接近肉搏,于是紛紛加快了腳步。
伏波旅頂在前面的三個指揮還沒有完成一個輪次的射擊,退下來的四排士卒正在進行二次裝彈,正在前突的南漢軍陣列就已經開始散亂不堪了,雖然還沒有人轉身逃跑,但是一個方陣之中有保持原來的步速前進的,有停下來的,還有加快腳步前沖甚至跑起來的,方陣的前後排已經是越來越散。
從南漢軍陣中拋射過來的稀稀拉拉的箭矢並沒有給伏波旅造成多大的困擾。
此次作戰,伏波旅無需像北伐幽薊的時候那樣快速穿插燕山,也無需像援助吳越的時候那樣急速馳援封堵獐灣,他們只是過來以實戰進行鍛煉並順便檢驗一下火帽銃威力的,遂行的其實只是普通禁軍的職責,所以這一次伏波旅的裝備堪稱齊全,雖然不可能將炮兵直屬到第六軍,但是為他們準備一套半身板甲還是不在話下的。
伏波旅陣中發出來幾聲悶哼,還是有少數人被南漢軍拋射過來的箭矢扎中了面門或者腿腳部位,不過並不影響大局。
「打沖在前邊的!全軍齊射準備……放!」
曹銓被陣地上的硝煙味和密集的銃聲刺激得興奮異常,轉輪手銃的六個彈巢已經全部打空了,眼看著對面的南漢軍陣列早已經亂成了一團,不過沖在最前邊的數百人卻是不顧傷亡地悶頭疾進,就要進入到肉搏距離了,這時候再想給手銃裝彈顯然是已經不合時宜,所以他信手就將手銃塞回了腰間的銃套,然後拔出了掛在腰側的橫刀。
雖然第六軍的其他四個指揮全部出來和他並肩作戰了,但是整個第六軍也不過就是兩千五百人而已,即使全員裝備的是上好了槍尖的火帽銃,都可以充當肉搏兵,對比對面南漢軍三個方陣的將近一萬人也還是相差太多了。原本曹銓還有些擔心這場肉搏戰會相當艱苦,要想堅持到鎮子外面的一萬伏兵沖上來接應,伏波旅的傷亡將會極其慘重,卻不曾想南漢軍會這麼不經打,這才剛剛放了六排銃呢,真正打死打傷的敵軍頂多只有三四百而已,結果南漢軍的陣列就快要垮了。
南漢軍三個方陣的大部分人都先後停住了腳步,散亂成一堆一堆的沿途堆積著,就差一個轉身逃竄的契機了,真正能夠鼓起勇氣前進的看上去就只剩下來千把人,而且在這些人當中只有數百人是用跑的沖在最前面。
這種陣勢正是兵力不足的伏波旅上下最歡迎的了,他們不怕與敵軍肉搏,也不怕連續的肉搏戰,就是略微有一點發怵因為眾寡懸殊而被敵軍圍著戳。若是對面南漢軍的三個方陣的人一窩蜂地撲上來,那還真是相當的難以對付,而像現在這樣稀稀拉拉地鋪了一路,最終只能是幾百人幾百人地撲上來,這樣的肉搏戰是一點都不難打的。
兩軍即將進入肉搏,繼續維持輪射已經毫無必要了,曹銓改變了之前的指令,中止了全營輪替裝彈射擊的程序,轉而下令全營準備在一次齊射之後進行肉搏戰。
「沖啊!」
砰然一陣密集的爆響,頂在前面的其他兩個指揮幾乎與第一指揮做出了同樣的判斷和抉擇,已經完成了二次裝彈的三排士卒分別以三種姿勢進行了一次齊射,然後在指揮使的號令下起身挺著槍尖向對面的南漢軍撲了過去。
南漢軍還在保持前進的千余人距離伏波旅的陣列只不過十幾二十步,這麼近的距離,火銃的準頭和殺傷力都相當可怕,周軍陣中的那一陣轟然爆響直震得南漢軍士卒腦中一悶,潑飛過來的銃子更是如同秋風掃落葉一般刮倒了一百多人,隨後周軍的齊聲吶喊終于令幾個血勇沖腦的南漢軍士卒醒了過來。
周軍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孔迅速地逼近,只是十幾步的距離而已,兩軍又是雙向對沖,即使在這時候南漢軍前沖的隊伍中又有人心生怯意腳步遲疑,兩軍發生對撞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噗、噗、噗……
沒有了火銃的轟鳴聲,沖鋒的周軍那一陣吶喊聲也剛剛結束,只有鎮子外面的喊殺聲在由遠及近,兩軍對撞的地方在霎那間的寂靜之後,又突然響起了一陣听著就讓人心驚肉跳的兵刃入肉聲,當然,之中還有令人牙酸的刀刃刮擦鐵甲的聲音。
「殺啊!」
兩軍的第一波踫撞,隊列整齊的伏波旅倒下了十多個人,而幾乎已經成了散兵游勇狀態的南漢軍則倒下了上百人,還沒有等南漢軍作出第二反應,從敵軍體內拔出槍尖的伏波旅士卒再一次發出了吶喊。
又是一陣激烈的踫撞,腳步遲疑身手遲鈍的南漢軍比前一次更加不堪,更何況前一次在對刺當中活下來的幾個勇士比方才更顯孤單,于是這一次倒下來的人絕大多數都是在南漢軍這一邊。
「殺啊!」
隨著兩次對拚的勝利,伏波旅的吶喊聲已經形成了節奏,具有一種神奇的韻律,蹬住敵軍倒下的身體拔出槍尖,然後趁勢發出吶喊,再前沖一步向敵軍刺出手中的火銃……
「魔鬼啊!」
在悶聲與吶喊不斷的周軍對拚了三輪之後,那些頂著周軍的銃子依然能夠銃子最前列的南漢軍士卒當中,終于有人心驚膽裂了。對面這些周軍那猙獰的面孔,令人心寒的狂吼,以及毫不留情的刺擊,尤其是本方三四百人連續倒地,這種種跡象都明白地告訴了他們,這是真正在打仗,是兩軍的生死廝殺,而不是掃蕩民戶搶掠百姓。
頂不住自心底泛起的恐懼,終于有一個南漢軍的士卒歇斯底里地喊出了一聲「魔鬼」,然後就扔下了手中的兵器,捂著腦袋轉身就跑。
「天兵啊!」
「跑啊!」
「打不過啊!」
…………
一聲「魔鬼」,在南漢軍當中引出了群聲響應,更凸顯了這些士卒無比的創意,相比于對面周軍步調一致整齊劃一的吶喊聲,南漢軍此時的呼喊雖然真切地反映了他們的心聲,卻無疑的要嘈雜了許多。
不過南漢軍此時的步調卻同樣是一致的,不光是比他們先前沖鋒時的步調要整齊,甚至比對面周軍的前沖還要整齊……他們在各自發出了心底的呼喊之後,幾乎是齊齊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然後一個個抱著頭轉過身來,也不管身後的周軍都在做些什麼,就這樣將後背完全暴露在敵軍面前,卯足了勁向著賀江邊上逃竄。
「敗了啊……」
沖在最前面因而也是最勇敢的士卒都在一個照面下就死的死逃的逃,早就因為心中的怯意而腿腳哆嗦落在了後邊的南漢軍士卒那還能有什麼客氣可講?在對前面的戰況進行了一句非常客觀的評價之後,這些人一個個不約而同地扔下了手中的兵器,還有閑暇摘下自己的頭盔,甚至開始剝去身上的各色披甲,同時轉身向著碼頭旁邊的船隊奔去。
在南鄉鎮這種地方遭遇了敵軍的埋伏,眼瞅著鎮子外面的伏兵起自三面,在岸上往哪里逃都是不安全的,唯一的逃路也就是賀江上的這支船隊了,碼頭上的踏板那麼狹窄,可不能被別人搶先了。
南漢軍在受命前沖的時候心思多種多樣,行動步調不一,到了此時卻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每個人都想到了停泊在賀江邊上的船隊,想到了上船的艱難,想到了搶先一步的優勢。
「敗了啊……」
從最前線發生的潰敗浪潮很快就傳導到了伍彥柔的身邊,前面那些勉強算得上裝具齊全手持兵器的家伙都這麼快就敗下了陣來,這些還在著甲持兵的中軍與後軍怎麼可能不恐慌?更別提那些連戰陣操練都不曾經歷過的民夫了。
嘈雜的聲浪迅速地蔓延了整個碼頭,南漢軍中的聰明人終究還是居于多數的,前線潰退下來的人潮尚未波及碼頭,踏板邊上就已經圍滿了人群,甚至有一些惶恐無助的士卒眼見正常上船無望而開始往賀江里面跳了。
「穩住!穩住!我軍已成背水之勢,後退無路!敵軍總數不過萬人,我軍是五萬之眾,怕他個鳥?!」
眼看麾下這麼快就趨于崩潰,伍彥柔不禁氣急敗壞,尤其令他氣急和惶恐的就是,他一開始為了方便指揮全軍下船,是選擇了在碼頭中間架開胡床,如今後軍往碼頭邊上這麼一涌,就連他都找不到上船的路了!
這可真是逼得他要背水一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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