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潰逃
「這支南漢軍卻恁般頑強,挨了我軍幾輪排銃還不潰散,倒是遵奉號令鼓勇向前,竟似悍不畏死一般,這可有些難辦。(贏話費,)」
說話的人是第一指揮第一都的副都頭高瓊,他在說話的同時,手中的火銃裝彈操作卻是一刻都沒有停止過,動作嫻熟,眼光犀利。
軍中的轉輪手銃只配備到了都頭一級,作為副都頭,高瓊同樣是使用普通的火帽銃,而且除了像一般士卒那樣裝彈射擊之外,副都頭還需要協助都頭號令全都,比起使用轉輪手銃的都頭來說,副都頭無疑是比較忙的。
然而在這樣繁忙的操作當中,高瓊卻還能好整以暇地觀察敵軍,而且觀察得還是相當細致準確的,而且還有空閑對此發議論,這確實是他作戰技藝嫻熟的緣故。
對面南漢軍的頑強的確是出乎意料,真的是他們越過五嶺以來所踫到的最強悍的敵軍了,不過高瓊的話語當中說著「難辦」,其實他的眉頭根本就沒有皺一下,看來這個「難辦」也還沒有讓他頭疼。
「是啊,看樣子這些南漢軍怕軍法勝過了怕俺們的銃子呢,這還真的是有些棘手,要讓他們頂著傷亡靠近了。雖然俺們倒是不怕肉搏,但是敵軍人數比俺們要多多了,就是一個換兩三個都有麻煩了。」
第一都的十將孫大均也是一邊操作著火銃,一邊和高瓊搭著腔,不過他手頭的熟練度要比高瓊差上不少,所以他就不怎麼敢細細地打量對面的南漢軍。
要說這個身材壯碩頎長的燕地漢子確實是有幾分真本事的,絕對不是光憑著王都指揮使的親兵身份撈了個軍官做。孫大均就做不到像他這樣輕松地操作著火銃,同時還能仔細琢磨敵情,另外還要操心整個都的作戰,難怪人從軍日子比自己更短,卻做到了副都頭。
「嗯,要是讓他們靠攏了來,我軍的傷亡就大了……放!」
高瓊信口和孫大均說著話,手中的火銃卻像是自動裝彈完畢,自動端平了瞄準敵軍,然後他的注意力才回到了望山瞄準的方向。就是這樣,高瓊在扣動扳機之前仍然有空掃了一眼自己負責的這半邊隊列,看眾人的操作都已經完成了,于是斷然一聲號令,自己同時扣動了扳機。
轟鳴聲中,第一都的士卒們立即收銃後退,後排的第二都馬上就向前一跨步頂了上去,這已經是他們的二次裝彈了,而對于第一都來說,他們將會退到後方進行第三次裝彈——如果正在迅速逼近的南漢軍允許的話。(天才只需3秒就能記住)
…………
南漢軍當然不能接受周軍的單方面屠戮,忍受著迎面潑過來的銃子,他們終于進入到了自己的弓弩射程,藏身于刀盾手和長槍手後排的弓手立即向周軍陣地送上了一波箭雨。
雖然箭矢對甲冑比較齊全的周軍未必能夠造成多少傷害,但是總還聊勝于無,不管能不能傷到對手吧,自己終于可以還手的感覺,總是比單方面挨打要好,這就讓士氣回復了不少。
南漢軍也沒有去看自己投射過去的箭雨到底給周軍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他們既沒有這個心情,也沒有那個空閑。前面有周軍那種妖法在隊列中不斷地收割生命,後面是招討使的擊鼓催迫,他們早就被兩面交煎得快要瘋狂了,只希望能夠早一點沖到周軍陣地,早一點結束這一仗——不管是誰輸誰贏,不管自己是死是活。
急驟的鼓點從身後連綿不絕地傳來,就像是催命符一般,而對面周軍陣地上砰砰砰的妖法也是一直在施展著,施法的妖霧都已經籠罩了周軍的整個陣列,而隨著兩軍距離的接近,每一次被周軍的妖法打倒的人越來越多。
十多個……二十多個……三十多個……隨著倒地的人越來越多,前幾排隊列早就變得千瘡百孔了,後排逐漸有人隨著周軍那邊的砰砰聲而倒下,讓一些腦筋靈活之輩有些明白,周軍的這種妖法可以通過藏在別人身後而躲過去!
招討使的積威和中軍那不容置疑的鼓令讓南漢軍不敢停步,更不敢轉身向後逃,但是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一樣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對戰局的那一絲明悟讓很多南漢軍士卒開始有意識地變換步伐,尋找著藏身于他人身後的機會。
南漢軍前沖的陣列,原本就因為在周軍的彈雨下前進而難以重整,正在逐漸地趨于散亂,這時候在一些比較聰明的兵丁變換步伐的影響下,已經由行列有致變成了雜亂無章的一團團人群。
唯一還能說明南漢軍軍紀的地方,也就是中軍的旗鼓依然在堅定地號令全軍向前逼近周軍,而那已經不到三千人的前軍盡管已經不成行列,卻也還是在鼓聲的催迫下繼續向前。
…………
「準備齊射!準備肉搏!」
兩軍的距離近了,已經近到了幾個跨步就可以沖進對方陣列的地步,曹銓不再給自己的轉輪手銃裝彈藥了,他收起了手銃,從腰間拔出了橫刀。
隨著曹銓的命令,周軍陣中響起了一陣短促的號聲,伏波旅第六軍第一指揮全體停止了裝彈的動作,已經裝彈完畢的三個都擺出了齊射的架勢,而另外兩個都則在他們身後檢查著自己已經射空了的火銃和套在銃口的槍頭。
「雖然這火銃套上槍頭以後也還是比郴州兵手里面的長槍要短,不過銃身要更重一些,其實比長槍還要趁手。」
高瓊掂著自己手中已經相當于短矛的火銃,又偏頭看了一眼旁邊正緊張地握著長槍指向前方的郴州兵,口中念念有詞。對于副都頭的這一份好整以暇,孫大均現在已經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別說高副都頭身高體壯適合肉搏,也別說他武藝精熟不懼肉搏,光是這份膽氣在軍中就已經比較突出了,難怪他一投軍就被王都指揮使收作了親兵,這個副都頭也是做得人人服氣。
南漢軍終于沖起來了,兩軍接近到只是幾個跨步的距離,之前身處周軍妖法和招討使嚴令之間的煎熬,已經逼得他們都快要發瘋了,而到了這個地方,他們終于可以宣泄一下了。
「放!」
面對著瘋狂沖近的南漢軍,曹銓冷靜而果斷地一揮刀,向全營下達了命令。
…………
「沖上去啊!」
「殺北軍妖人!」
躲過了這一路上收割過幾百條人命的妖法,終于能夠貼近了這些施法的周軍,到了報仇的時候了。
那些施法的周軍分明已經被嚇呆了,一個個都停止了他們的施法,只是攥著一根粗粗的短矛指向前方,那威懾力可遠不如他們旁邊這一隊手持長槍的隊伍。
南漢軍的士卒幾乎是滿懷著興奮手握刀槍沖了上去。
接著就是砰的一陣巨響……
周軍陣前火光和煙霧沖天而起,沖在頭里的幾百號南漢軍士卒就像是迎面挨了一錘,前沖的勢子居然被硬生生地剎住了,有的身體直接就停頓住了,有些甚至在往後仰倒,然後就看見有些人的背部破開了一個大洞,血肉自其中噴薄而出,有些人則更為不幸,頭顱突然間就炸裂了開來,紅白相間的物體在空中飛灑。
「殺!」
整齊劃一的雷鳴聲響過之後,周軍陣中又爆發出整齊劃一的喊殺聲,喊殺聲當中,那些周軍士卒一個個舉著他們那還在冒著青煙的短矛就撲了上來。
噗噗聲中,被方才那一陣雷鳴和同袍的詭異死法驚呆了的南漢軍士卒又被沖上來的周軍刺倒了一大片,同時也將他們從極度的震駭當中驚醒了過來。
「鬼啊!」
「雷公殺人啊!」
「太可怕了!」
「不是人啊!」
…………
南漢軍當中各種驚恐至極的喊叫聲響成了一片,瘋狂的嘶喊當中,這些南漢軍的士卒一個個掉轉頭來,扔下了手里的兵器,向著原先的來路撒腿狂奔。
他們不是不勇敢,他們不是不敢戰,不,他們曾經冒著敵軍不斷襲來的妖法沖近前去,為的就是和敵軍貼身肉搏,讓他們的妖法無所施為。但是周軍的這些妖法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就連貼近了都無法阻止他們,同袍的那些可怖的死狀證明了敵軍的凶殘。
面對遠近皆能的妖怪,除了逃得離他們越遠越好之外,還能有更好的對策麼?
剛剛逼近周軍陣地的南漢前軍蜂擁而至,又蜂擁而去,如同潮水一般地向著潘崇徹的本隊卷了過去。
…………
「收隊!繼續裝彈射擊。」
僅僅是前沖了十幾步,刺倒了前面幾排南漢軍,將沖上來的南漢軍打得轉身崩潰之後,第一指揮就在曹銓的號令下又回到了既設陣地。敵我兵力太過懸殊,即使敵人的前軍已經崩潰了,那也不是第一指揮和一個指揮的郴州兵可以解決的,在主力到達之前,他們還是得借助地利保持守勢。
伏波旅自有伏波旅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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