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遼的決心
耶律屋質有些尷尬,按說蕭干這樣強烈地推薦自己擔任出兵的總管一職,他即使不方便大力應和爭取吧,那也怎麼都得順勢旁敲側擊一下,但是蕭干給他洗地洗得真是令人尷尬啊……
高粱河之敗,對于耶律屋質是刻骨銘心的,他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有朝一日昭雪此仇,然而他不會將這事掛在嘴邊來說,更不會為那場敗仗反復洗地。(!贏話費)在成功復仇之前,這場敗仗被人拿出來大張旗鼓地說道,不管是譴責還是洗地,耶律屋質心里面都是相當不痛快的。
所以蕭干在那里大力地支持自己的出兵主張,而且是大力地推薦自己,被支持被提名的耶律屋質反倒是緘口不語了。
至于蕭護思麼,因為強烈的依存關系而不得不打破明哲保身的處事原則,硬著頭皮反對了一下耶律屋質對太平王罨撤葛的提名,這就已經是很破例的事情了,現在蕭干接過了這個活計,而且明確地提出了耶律屋質這個人選,蕭護思自然就回歸了坐地菩薩的本分。
倒是耶律罨撤葛本人,在听到耶律屋質提及自己的時候,一則以喜,一則以愁,喜的是威名赫赫的北院大王居然認為自己有能力統帥大軍與南朝決戰,愁的則是真要是皇兄讓自己領兵的話,對于怎麼和周軍作戰他是一點門道都模不著,想到北院大王都那麼敗了,他的心里面就隱隱地發怵。
後來蕭護思與蕭干先後都說自己是皇兄的左膀右臂,需要留在行宮當中輔佐皇兄,一切軍國大事都離不開自己,耶律罨撤葛不禁有些飄飄然了,登時就對這兩人的觀感大好。可是再一想到自己就此失去了統領數十萬國中精銳南征的意氣風發,耶律罨撤葛的心中又有些失落酸楚,只是短短的一炷香內,情緒就出現了這樣劇烈的跌宕起伏,可謂是五味雜陳,耶律罨撤葛思緒一下子就亂了,後面眾人還說了些什麼,他都全然沒有听進去。
「北院大王正是總管援軍的最佳人選」
「讓北院大王統軍很合適。(贏q幣,)」
皇帝在那里傾听著大臣們的建議,臉上難得地不見一絲慍色和厭煩,這在不涉及皇位以及上京、四季捺缽地安危的情況下真是極為罕見;被提名的太平王罨撤葛雖然神色變幻不定而且一言不發,不過從變幻的臉色上卻可以看得出來,他對前面的議論並無惡感;北院樞密使在罕有地發言之後,似乎很滿意于北府宰相的意見;北府宰相對自己的主張非常堅持;北院大王因為提名涉及自己而不便繼續說話……
如此明朗的局勢,侍中蕭思溫和上京留守、知南院樞密事高勛怎麼會不曉事?當然是一個個出言贊嘆北府宰相的提名十分恰當,真的是知人善任,有蕭何薦韓信的風範。
不過面對殿中諸人的眾口一詞,方才一直在默默思索的南府宰相耶律瑰引仍然有話要說︰「陛下,以往我國與南朝交戰,出兵不過九月,還師不過十二月,都是因為契丹兒郎勝在馬力,而軍戶馬匹放牧草場,只有到了秋季才足夠肥壯可資馳驅,一旦戰事遷延,用馬過度而打草谷不及,馬匹就會瘐斃。現在九月將盡,群馬固然肥壯,但是此時大規模征召軍兵,恐怕戰事並不會很快結束,一旦拖到了冬春季節,西南諸部的畜群越冬就要被耽誤了,那時候即便戰勝了周軍保住了漢國,南面各部族都將一蹶不振……此戰恐怕是得不償失」
作為管理雜部民事的南府宰相,耶律瑰引深知放牧的規律,更了解往常出兵選時背後的道理,在他管轄範圍內的那些部族,有不少都是駐扎在南線的,冬季牧場和南朝接壤,以往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因為戰事傷害部族元氣的事情。
本來作為放到大遼南部牧場的部族,算得上運氣比較好的了,他們的牧場即便沒有西北、東北諸部族的牧場那麼大,但是水草卻足夠豐沛,氣候更是溫暖,越冬比其他地方好過得多。但是在南朝的範陽軍、盧龍軍幾次防秋行動中,周軍悍然越過燕山到草原上放火燒草,就曾經讓北安州附近的十多個小部族失去了冬季牧場,結果在進入春季之後牲畜大量餓死,部族人口直線下降,很多在三五年之後都沒能恢復過來。
雖然那幾次是周軍主動攻擊,遭受慘重損失的部族是因為自己的牧場被周軍燒殺掃蕩,而這一次預定的是大遼主動出擊,作戰將在漢國境內展開,對南邊各部族的牧場不會有直接的破壞,但是按照耶律屋質和蕭干等人的意思,這一戰要出動傾國之兵,也就是幾乎要把南邊各部族的壯丁與馬匹征發一空,那馬群正常越冬是想都不要想的了。
現在已經是九月底了,南朝那邊還只是在向鎮州、潞州集結大軍,而沒有攻入漢國境內,等到他們進攻漢國而大遼出兵救援,肯定是十月份甚至還要往後的事情,以耶律瑰引見識過的周軍戰斗力,他可不相信戰爭會在兩個月之內結束——大遼很難速勝,當然周軍想要快速攻破晉陽也是不太可能的。
戰事就這樣拖到春季,南邊的冬季牧場氣候再溫暖,也不夠保證畜群越冬用的,必須得靠人力打一些干草補充飼養,而為了戰爭動員闔族的壯丁南征,這些力氣活就得全部壓到留守的婦孺身上了,這種情況可是真不樂觀。而跟隨壯丁們南征的那數十萬匹馬呢?沒有合適的越冬保養,還得連續征戰,積攢了整個夏秋的肥膘恐怕都支撐不下來,最後就算是勝了周軍,那數十萬匹馬還能剩下來幾成?
這一戰有什麼必要去打?為了漢國劉家火中取栗麼?從高粱河之敗以後,耶律瑰引就一直不覺得再有和南朝一爭雄長的必要了。其實按照他的心中所想,南朝以前之所以孜孜于北伐,不過就是為了收回他們的故土而已,在收回了南京道之後,周軍不是就一心防守著燕山長城麼?即便偶爾越過燕山進行燒草防秋,那也只是一種攻勢防御,可從來沒有對北安州進行圍攻,更不要說佔據任何一個牧場了。
漢人種地,契丹人放牧,這是兩邊人的天性不同,嗣聖皇帝一心想要佔據漢地享受漢人富貴,最終也沒能討到什麼好,雖然那時候大遼的軍力比漢人強得多。
現在南朝的軍力可不比大遼差了,或許他們的騎兵數量不多,撒到草原上奈何不得契丹的騎兵,但是在雙方預定的戰場上面表現可不差。而不管是去爭南京道還是去救援漢國,雙方都是必然會走向預定戰場的決戰的,在那樣的戰事當中,契丹人騎兵雖多都是佔不到多大優勢的。
蕭干和耶律屋質說的那些防微杜漸的道理,在耶律瑰引看來純屬夸大其詞危言聳听,根本就是不必要的擔心。
正如契丹人不會種地一樣,漢人也不會游牧,就說太祖和嗣聖皇帝擄回來的那些漢兒吧,如果不是從小在契丹人中間長大,他們就沒有一個學得好放牧的,這些人擅長的依然是種地、築城,從上京到北安州這些城池和周邊的耕地,都是這些漢兒搞起來的。
所以耶律瑰引相信南朝並沒有佔據契丹故地的心思,因為從上京到北安州這一系列草原上強行建起來的城池,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光靠著城邊的耕地仍然不能自給自足,而且城中的人口比起幽州等地差太多了,更不要說和汴梁去比。
這樣的宜牧不宜耕的土地,漢人打死打活地要來又有什麼用?
因此雙方還不如就此默契地隔燕山而治算了。在這一點上耶律瑰引是同意耶律述律的,只不過耶律述律作出這種決定是因為自己的懶散,圖省事得過且過,而耶律瑰引則是經過了理智的思考之後得出了對大遼和大周兩利的方案。
「南府宰相的顧慮有些道理,與周軍的決戰肯定是要遲至十月份以後了,而且不會是一兩個月之內就一定決得出勝負的,如果光是南邊的各部族用自己的人力物力支撐,這一戰確實不好打。」
听到耶律瑰引的言論完全就是在對自己的決戰企圖釜底抽薪,耶律屋質不再顧忌避嫌了,哪怕眾人都在保舉他出任這個援軍總管,他也得直面對方的質疑。
不過耶律屋質甫一出口的話,卻是認同了耶律瑰引對戰況與後勤的基本估計,當然這是因為對方說的確屬事實,作為一個深通兵略的大部族之長,耶律屋質沒有必要強詞奪理。
他完全可以用足夠的道理消解掉耶律瑰引的駁難︰「……然而我國此戰是為了救援漢國,戰事又是在漢國境內展開,南面各部族的牲畜越冬飼料當然就要漢國出力解決,隨軍出動的數十萬匹馬更是不必去打草谷。南府宰相應該知道,當初南京道尚在我大遼手中的時候,那些種地的漢兒可以管多少牲畜越冬,漢國也是種地的,河東雖然比南京道狹小,我想管幾個月的飼料還是做得到的吧?他們可是面臨著生死存亡,就是拚著用掉積儲都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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