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以身試銃
「節帥,周軍『射』出來的那些彈丸實在凶狠,不光是打得遠、威力大,還能持續不斷,兒郎們根本就沖不上去啊!我已經組織陷隊沖了幾次,向周軍的營寨里面才拋『射』了幾百支箭,看過去傷到的敵軍還沒有上百,可是陷隊卻已經垮掉了四五隊了,這仗可是再不能打下去了!」
馮進珂從一線退回來,尋到了劉繼業的身邊,大聲地向他匯報著戰況,不過與其說是在匯報,還不如說在這里訴苦,而且訴苦訴到了最後,就是言辭懇切地請求收兵。
「打不下去了?」
劉繼業心中相當的惱火,他當然知道周軍的那些『射』彈兵比自己的騎弓手厲害得多,但是也沒有想到雙方的差距會大到這樣的程度。白天作戰有利于周軍的『射』彈兵發威,本軍不敵周軍也就算了,可是自己在夜晚率軍襲營,佔據主動的明明是本軍,身處暗處的也是本軍,結果不光是沒能奈何得了周軍,甚至就連傷亡都還是本軍來得更重,這可真是讓劉繼業情何以堪了。
轉頭看向馮進珂,模模糊糊的從他的臉上卻是看不到什麼懼『色』之類的神情。此時天『色』尚未轉明,在軍中的火把全部都熄滅了之後,身邊的人也就能夠看到個大體的輪廓,稍微遠一點就只有影影綽綽的身形,如果不是中軍還保留著布罩的燈籠以及軍旗號角,馮進珂可能都尋不到這里了。
「是啊,節帥。前面當真是打不下去了!我軍的騎弓『射』不遠還是小事,然而敵軍的甲具相當齊全,箭矢『射』進去也傷不到幾個人,即便是傷到了多半也不會死,可是敵軍的彈丸只要『射』出來,我軍卻是沾著非死即傷,在這樣的對比之下,對我軍士氣的傷損實在是太大了……」
馮進珂昂然地迎著劉繼業的『逼』視,向他訴說著前面接戰部隊的艱辛,兩眼閃閃發亮。
馮進珂不知道劉繼業的心情,也看不到劉繼業的神情,不過劉繼業的那一句問話之中蘊含的深沉『陰』冷還是感覺得到的,只是此刻馮進珂已經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前面士氣的傷損其實已經『波』及到了他,他現在打從心底里就已經對戰勝周軍的前景絕望了。
反正掩護蔚進所部北進的基本任務已經完成了,打不動周軍的營寨就打不動好了,這只是小挫,回去之後依然有功,馮進珂真不想在這里繼續耗下去了。
「哼……」劉繼業只是略顯不快地哼了一聲,隨後卻說出了令馮進珂大為震愕的一句話,「前面帶路,讓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節帥,不能啊!」
馮進珂嚇了一大跳,周軍的彈丸威力可不是蓋的,他在前沿就已經見識過了,此時哪里敢讓劉繼業輕身犯險。
馮進珂沖前一步抓住了劉繼業坐騎的韁繩,語調急促地說道︰「節帥,彈丸無眼,而且就連重甲都不能抵御,節帥豈能輕身犯險?末將曾經上一線看過了,就在那片刻時間之內,末將身前的三個牙兵被周軍的彈丸打死,他們的那身重甲根本就無濟于事!」
「彈丸無眼,刀槍箭矢莫非就有眼了?男兒從軍,本就應當有馬革裹尸之念,我自從軍太原以來,身歷戰陣何止百數,什麼時候畏懼過刀槍箭矢?前面帶路。」
劉繼業冷冷地回了馮進珂一句,同時撥開了對方抓住馬韁的右手。
「那……節帥請隨我來,你們!在四面圍住了節帥,萬萬不能讓周軍的彈丸傷著了他。」
馮進珂無奈,只得松手轉身帶路,不過在臨行之前還是厲聲地向劉繼業的牙隊吩咐了一句。
劉繼業又瞪了馮進珂一眼,不過卻沒有再說什麼,那些牙兵見主帥並無異議,自然是一如馮進珂吩咐的那樣,十多人騎馬散開到劉繼業的身周,將他圍了個牢牢的。
一行人在馮進珂的引領下向周軍的營寨行去,隨著距離的接近,兩軍『交』戰的各種聲音已經是撲面而來。
周軍的營寨內,砰砰砰的銃聲連綿不斷,其間還夾雜著各種哨聲、口令聲與腳步聲,偶爾也有幾聲中箭者的悶哼甚至慘叫。而在營寨的外面,雜沓的馬蹄聲、喊殺聲也是響成了一片,劉繼業甚至還能听到幾聲弓弦的鳴響,然而最多的卻是慘叫聲。
劉繼業的臉『色』不禁一緊,低聲向馮進珂問道︰「傷亡當真這麼重?」
對于周軍那些『射』彈兵的『射』程和威力,劉繼業根據這段時間的經歷見聞也有一些大致上的推斷,所以他從不主張守軍在白天出城與周軍野戰。但是他真的沒有想到,即使是在夜間,即使周軍的『射』彈兵基本算得上一直在進行著盲目『射』擊,卻還能給自己麾下造成如此之大的傷亡。
「是啊,節帥,周軍的『射』彈兵就是有這麼大的威力,彈丸的『射』程遠、殺傷力大,更要命的是他們的彈丸好像用不完,『射』彈兵也不像弓手那樣容易疲累,所以直到現在都沒有停歇,而且光靠盲『射』就傷了我軍那麼多人。」
馮進珂心頭黯然,從身遭的那些呻『吟』聲和慘叫聲來推斷,就在自己離開的這一小段時間內,前沿這里恐怕又增加了數百人的傷亡,而根據先前的經驗,他們能夠換回營寨內的周軍傷亡數十就已經很不錯了。
劉繼業的神情凝重了,擰著眉『毛』盯著一兩百步遠的周軍營寨,看著被燈火照得通亮的寨牆、壕溝,還有燈火之下有序進退的周軍陣列,心中有些遲疑難決。
退,還是不退?
如果現在退軍,那麼全軍的損失也就到此為止了,不過自己在周軍面前鎩羽而歸的名聲則是免不了的,而且軍中自此之後將會談周軍而『色』變,從此再無與敵抗衡的勇氣;如果現在堅持不退,再繼續努力一把,拚著傷亡向周軍的營寨發起沖擊,爭取在天亮之前給予敵軍以更大的殺傷,那麼或許周軍還可以吹噓自己在他們面前仍然是鎩羽而歸,但是軍中對周軍的畏懼感則有可能降低。
孰是孰非,到底應當怎樣選擇呢?
劉繼業還在那里斟酌不定,馬蹄聲起,北漢軍對周軍營寨的又一『波』攻擊發起了,隨著蹄聲『逼』近寨牆,周軍的陣列當中銃聲連成了一片,還沒等到北漢軍進入自己的騎弓『射』程,撲通撲通的人體墜地聲、人的慘叫聲和馬的嘶鳴聲就已經連續響起。
啪的一聲,一個擋在劉繼業身前的牙兵在坐騎上晃了一下,然後隨著一聲悶哼倒栽下馬,引得眾人一齊驚懼地向那邊望去。
「趕快護住了節帥後退!」
馮進珂驚恐地大喊了一聲,倒是讓這些牙兵遽然醒悟,當下就撥馬向劉繼業圍攏過來,就待拽著劉繼業和他的坐騎後退。
就在這個時候,又是啪的一聲,就見劉繼業的頭頂一閃,緊接著劉繼業整個人從馬上往後就倒。
「節帥……」
馮進珂此刻真的是目眥『欲』裂驚恐萬狀,各種思緒一齊翻上了心頭,腦袋中卻是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撥馬就向劉繼業跑去。
「慌什麼?!」
還沒等馮進珂跑到劉繼業的馬前細看,就見方才差一點倒栽下馬的劉繼業奇跡般地『挺』身坐起,揮開了趕來相扶的牙兵,語調沉著地低喝了一聲。
「節帥沒事,真是萬幸!」
馮進珂沖到了劉繼業的馬前,心中還是撲騰撲騰直跳,看劉繼業『挺』身而起的姿態十分敏捷,而且在第一時間就揮退了上前相扶的牙兵,心里面才略略地安定了一些,一時之間只覺得峰回路轉。
不過緊接著馮進珂就詫然了,他兩眼直直地瞪著劉繼業的頭頂,口中有些吃吃地︰「節帥……這個……你的頭……不是,你的頭盔……」
「呵呵,無妨。想必這就是周軍那威力極大的彈丸了吧?」
劉繼業的神態倒是一群人當中最鎮定的,只見他伸手解下了已經掛到了腦後的頭盔,捧到自己眼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非常輕松地說出了一句話。
「周軍的彈丸?」
馮進珂卻是心中一凜,伸手從劉繼業那里接過了他自己解下來的頭盔,只是一打眼就已經是心中一突。
好好的一副頭盔,此時頂上的盔尖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原先盔尖下的簪纓也失去了大半,剩下來的一部分零落地掛在盔頂,而且散得到處都是,最為令人驚恐的就是,盔頂處已經被劃破了一條長痕,周圍的鐵葉都有些變形了。
這就是周軍的彈丸造成的效果?天幸這枚彈丸擊中的是劉繼業頭盔的盔頂,要是再稍微往下那麼幾寸……想到這里,馮進珂不寒而栗。
「節帥,敵軍十分強硬,其兵器又太過犀利,我軍一時之間難以取勝,不如盡早退兵吧!節帥更不能輕身犯險了。」
馮進珂這時候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上前拽住了劉繼業的馬韁繩就往後面領,同時極力向劉繼業進言撤軍。
「是啊……敵軍十分強硬,這兵器更是犀利無比,倉促之間佔不到便宜啊……」
劉繼業終于長嘆了一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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