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親征代州
天剛蒙蒙亮,崞縣的北門外已經是軍旗獵獵兵戈森森,大雪在下了一天一夜之後已經開始聲勢漸低,眼看著就快要停住了,不過城外的原野上仍然是一片白皚皚的,就連官道都被積雪整個覆蓋,只有淺淺的幾行馬蹄印,列隊待發的錦衣衛親軍也沒有把周遭都糟蹋成一片爛泥。
崞縣的北門,郭煒早已結束整齊,帶著軍咨虞候、翰林學士等一干親隨出了城,在他的身後,隸屬于殿前司的幾支親衛部隊正在列隊出城。
「陛下,此戰不會有什麼重大變故,胡虜被伏波旅堵在雁門關南,連日傷亡之下已經是不足十萬之數,而且連番受挫之余肯定士氣早沮,我錦衣衛親軍器械精良兵馬雄壯,雖然人數只有五萬也足以佔據優勢。只要我軍自南橫擊,胡虜定然會一戰而潰,陛下就不必領著這幾支親衛部隊親征了吧?臣一旦獲勝,自會遣快馬向陛下報捷!」
在郭煒的馬前,馬仁瑀正在做最後的努力,爭取打消皇帝親征代州的打算。
說實話,這一次皇帝率軍親征河東,把錦衣衛親軍都交給了他這個都虞候負責,而沒有帶上錦衣衛親軍的副都點檢潘美、都指揮使曹彬和副都指揮使李處耘,馬仁瑀對此是相當興奮的。獨立指揮錦衣衛親軍部隊,在君前立下赫赫戰功,博取更高的勛階,這些誘惑雖然不至于讓馬仁瑀昏頭,但是也足以讓他不懼怕任何挑戰了。
五萬錦衣衛親軍去對付十萬契丹軍又怎樣?莫說這十萬契丹軍良莠不齊,雖然差不多有十萬匹馬,卻根本不可能湊得起十萬鐵騎,就算是十萬鐵騎又如何?滹沱河谷的地形特殊,並不利于契丹騎兵的大範圍迂回,而錦衣衛親軍馬、步、炮三軍一應俱全,馬仁瑀對本方的勝利有著充足的信心——不管契丹軍屆時采取何種戰法。
更不必說現在的契丹軍肯定已經沒有十萬之數了。
在牧馬水和忻州兩地與錦衣衛親軍的兩次踫撞,就讓契丹軍的精騎傷亡了數千之多,而契丹軍分兵回攻代州城和雁門關都好幾天了,在伏波旅的堅強守御下肯定也是傷亡不小。現在的契丹軍湊合湊合能夠有**萬就了不起了,而且迭遭挫折之余肯定士氣低落,想要抵擋一路乘勝北進的錦衣衛親軍?馬仁瑀料定他們沒有這個能力。
但是皇帝不能緊跟著自己親征,雖然皇帝是自少從沙場上混過來的,當年還曾經做過全軍的先鋒,但是今時不同往日,那時候的皇帝只是一個皇子,現在的皇帝則身負天下之望,不能有絲毫的閃失。
即使皇帝身邊有隸屬于殿前司的幾支親衛部隊護衛,按理說出不了什麼大事,但是馬仁瑀就是不可能放心得下。如果皇帝真的跟著錦衣衛親軍一起前往代州,到了與契丹軍對壘的時候,別說那幾支皇帝的親衛部隊無法給錦衣衛親軍增添戰力,就連錦衣衛親軍都得分出去不少心思顧慮皇帝的安危,那仗可就比正常情況下難打多了。
郭煒淡淡地看了馬仁瑀一眼,見到他一臉的焦急關切,心中自然是有幾分感動的。從乾祐之變那年冬天在邢州柴家莊第一次見到他算起,主臣二人已經是十八年的情分了……當真有十八年整了,記得那時候還是冬至剛過小寒不到的樣子,而現在則是將近大寒的時節,整整十八年的時間過去了,歲月如梭啊……
晃了晃頭,郭煒把心頭的那麼一絲傷春悲秋甩到了腦後,笑著對馬仁瑀說道︰「難道卿是怕朕成了你的累贅,到了與契丹軍交戰的時候會顧及不到朕?這可未免太小看朕了吧,也是小看了朕身邊的殿前司部隊啊……」
「哪能呢……」馬仁瑀尷尬地笑了笑,他倒是了解皇帝的脾氣,既然是笑著和自己說話的,那麼這些話就是玩笑而不是責怪了,「陛下早年就親曾經率錦衣衛親軍征戰沙場,十萬胡虜對于陛下來說還不是小事一樁?陛邊的親衛就更是虎狼之師了,我想虜酋身邊的皮室軍都是不能相抗的,這些南來的胡虜就越發不在話下了……」
郭煒贊許地點了點頭,打斷了馬仁瑀的吹捧︰「你知道就好!朕明白你在擔心什麼……無妨,等到兩軍相遇的時候,錦衣衛親軍盡管全力對付契丹軍,不必為朕分心。有內殿直和東西班在朕的左右,更有御馬直掃蕩游騎騷擾,朕的安危不成問題!」
開玩笑麼,從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郭煒可是一直幻想著怎麼痛擊契丹呢。
當年北伐幽薊的時候,因為幽州城內的守軍還有相當的力量,禁軍的戰斗力也比不得現在這麼強,為了全局考慮郭煒並沒有親臨高粱河前線,而是留在了幽州城外的大本營以防萬一,郭煒至今仍然對自己未能真正參與高粱河大捷而抱憾呢。
現在好容易可以從太原城那邊輕松地騰出身來率軍北進,而且已經將十萬契丹大軍堵在了滹沱河谷當中,眼瞅著大有機會將其一鼓而殲,如此揚名立萬賣弄風騷的機會,郭煒怎麼舍得錯過!
至于危險?郭煒還當真是不擔心的,別說在錦衣衛親軍的壓力之下契丹軍還有沒有能力分兵對他進行襲擾,就算是那個耶律屋質狠得下決心冒死分兵偷襲自己,內殿直和東西班可都是有上千人的龍騎兵部隊呢,依托馬匹和火銃堅持住是不成問題的,而御馬直的人數雖少,重騎兵的戰斗力都完全遠超契丹精騎了。若是契丹軍分兵來襲的人數少了,那就很可能連御馬直這一關都過不去,根本就驚動不了內殿直和東西班;而要是契丹軍分兵得多了,只怕正面戰場上馬仁瑀很快就可以擊潰契丹軍,把耶律屋質給抓住了。
所以郭煒自認為自己隨軍親征其實是一手妙棋,完全有可能誘迫耶律屋質犯下重大錯誤,從而加速作戰進程,讓這場殲滅戰來得更加輕松。
帝統軍抵代州,盡殲北虜十萬眾……要是讓史館修撰們心悅誠服地記上這麼一筆,那多帶感!
「可是……」
面對郭煒的這種保證,馬仁瑀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了,但是他仍然想要勸阻皇帝,因為擔心皇帝的安危這種事情,可不是皇帝說沒有必要就真的沒有必要了。
「沒有什麼可是。」盡管心中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但郭煒還是盡量保持了和顏悅色,一個好皇帝應該怎麼做,前一世成功的企業家、這一世皇帝都做了快十年的他自然是心中有數的,更何況馬仁瑀的親厚又自不同,「就這樣了,朕帶著親衛隨軍行動,既不會插手你的指揮,也不需要錦衣衛親軍分兵保護,你盡管放心地去作戰!」
…………
勸阻無效,馬仁瑀也就不再繼續困擾了,反正這個皇帝也算是馬上天子,確實不用太小看,再說皇帝是非常有主意的,他都已經決定下來的事情,怕是只有先帝能夠阻止、已經逝去的範質或者王樸能夠諫阻吧……自己肯定是沒有這個能耐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等到兩軍接戰的時候多當心一些就是。
離開郭煒身邊回到軍中,馬仁瑀就完全恢復了干練大將的風采,組織安排行軍、布置前哨和側翼的斥候警戒,乃至督促安排當地民夫輔助大軍,這一切都做得井井有條。
風雪漸漸止歇,陽光刺透薄薄的雲層灑向大地,照耀在冰封的滹沱河以及河道兩側的白茫茫積雪上,也照耀著這支沿著滹沱河谷向東北方向疾進的浩蕩隊伍。
郭煒驅馬行進在隊伍中間,身邊簇擁著幾個軍咨虞候和翰林學士,左文右武,右邊的崔承孝倒還好說,左邊的則是李從嘉,郭煒那個意氣風發啊……只是一路上看著麾下行軍的威勢和雄渾的北地雪景,他搜索枯腸想要找到一兩篇應景的詩文,卻愣是找不到合適的,終究還是有些煞風景。
其實他這時候強行背上一篇什麼詩詞都是能夠湊數的,想來身邊不會有哪個會不識趣,哪怕是精研文章的李從嘉呢……只不過郭煒過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關口,在李從嘉面前賣弄文采?就算是照抄照搬也得講究啊,遣詞造句可以略微差一些,那氣勢可不能差了,畢竟自己的職業是皇帝而不是翰林學士麼。
「七百里驅十五日,橫掃千軍如卷席……朕現在只用了五天的時間,就可以直驅二百多里地,倒也不遜于前人了~」
到了最後,郭煒也還是沒有拿出什麼詩文來,只是摘引了勉強契合當前場景的某一句,然後自我期許了一番。從石嶺關到代州,官道路程應該是二百一十里到二百二十里的樣子,錦衣衛親軍從二十日一早離開石嶺關北進,沿途在牧馬水、忻州城、忻口寨和崞縣連著打了好幾仗,卻大有希望在今天傍晚抵達代州城,二百多里地連作戰帶行軍,統共只用了五天的時間,郭煒真的自覺可以和那位比一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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