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柳滿皇都,無處不飛花。長安城的春天總是帝國最美的風景。大漠雄奇,江南靈秀,千種風情都匯集在這個天下第一城。
貞觀十四年的長安之春,依舊那樣迷人。三年來,大唐國威日隆。一方面,自收降吐谷渾後,絲路交通重開,西突厥遣使來朝,西域諸小國也紛紛入侍效忠;另一方面,吐蕃以求娶公主的借口挑起戰亂,卻被當彌道行軍大總管——侯君集,率領的唐軍殺得大敗,正羞慚地入朝謝罪時,天子卻寬厚仁愛,許諾了婚姻,吐蕃贊普得了這一樁允諾甚是高興,說︰「我父祖沒有和上國通婚的,我能娶大唐公主,深感榮幸,當為公主築一城以夸示後代。」
貞觀天子恩威並施地平定了大唐疆域的每一寸土地。天子志得意滿,若有如高昌王鞠文泰這般被征召了,竟不識抬舉,稱疾不至的小國出現,自然要派人去敲打一番。進封陳州刺史陳國公的侯君集,又承擔了這一任務。高昌的小小麻煩,絲毫不會影響長安城乃至整個唐帝國的歌舞升平。
長安東市是各國商賈貴戚雲集交易之所,那里最大的酒肆名喚蘭陵香,每日胡姬貌如花,王孫客似雲。公子貴冑、士族文人、販夫走卒俱都喜歡聚集在這里,飲酒作樂,談天說地。日子長了,貴族郎君也罷,商賈俗客也好,都成了可以呼來喝去的酒友。
「董二哥,這番江南之行,可有什麼新奇見聞麼?」一桌衣著光鮮的各地行商,正在高聲談笑。其中一個隆鼻虯髯的粟特商人,操著生硬的漢話,正拉扯著中間的漢子要听故事。
邊上圍著的商賈們也都跟著起哄。
那名叫董二的紅臉漢子,眯了口酒,瞅瞅這些為他接風的生意伙伴,一挑眉,故作神秘道︰「這一趟可真沒有白去啊。把在長安沒見過,沒玩過的都享受遍咯。」
「你又胡說!」邊上一個花白胡子的男人,推他一把道︰「還有什麼是長安玩不得的。」
董二本來面皮就紅,一听這話血氣上涌,臉更漲得通紅,啐了一口道︰「你們這些個井底之蛙,成日間只知道長安的庸脂俗粉,卻不知別處的風光無限,還笑我……哎呦!」正說著,卻被邊上的酒家女在胳膊上狠狠掐了一記。那嬌娘白她一眼道︰「這兒的都是庸脂俗粉,你怎麼還上趕著往里貼?還不滾你的?」
眾人哈哈大笑。
董二立刻拉著女子的手,柔聲哄道︰「我的好杏兒,我何曾說你來著?你卻多什麼心?莫氣,莫氣,二哥自罰,自罰,」邊說邊擠眉弄眼地倒酒喝,形容甚是狼狽。眾人看了更是前仰後合,董二羞臊,幾乎要抬腳去踹邊上笑的最厲害的幾個,一邊還罵罵咧咧︰「一群混球,干你們甚事?」
「董二,多時不見,你這潑皮卻還是這般猥瑣啊?」眾人抬頭一看,卻是一個少年公子,玉冠常服,滿臉戲謔地向這邊踱來。
一見來人,眾商賈個個滿臉堆笑,趕忙起身行禮道︰「竟是七郎,七郎安好!」
剛才還滿臉嬌嗔的杏兒,一見他來,立刻驚喜非常,撇了董二上前招呼。一邊忙著安排酒菜,一邊嘟著小嘴,柔聲責怪道︰「公子近日越發少來了,不知在哪捉野狐狸呢。」言罷眼波流轉地望著他。
少年嘴角一勾,眼含風流,捏捏杏兒粉女敕的臉蛋︰「我這不是來捉啦?你急什麼。」杏兒嬌滴滴,啐了一口,趕忙拉他坐下。眾人早已為他收拾出了上席。
來人正是七公子侯羿風。這兩日,他正煩悶。往常陳國公出征必會帶著這個能征善戰的兒子。偏偏這回征高昌,竟是不容他插手半分。只說他連年勞碌了,也把成家立室耽擱了,所以他母親總是怪自己。這次是個小差事,便不用他幫忙,安心留守京城,盡好宿衛的本分,順便休整一番,最好再考慮下自己的終生大事,免得父母擔憂。侯七哪里愛听這些,無奈父命難違,只得成日往酒肆歡場尋些痛快。
「今兒怎麼不見你那于闐兄弟?」杏兒邊斟酒,邊問。
「別提了。」侯七嘆了一聲,壞笑道,「這小子才是真掉到狐狸洞里了。厲害得很啊,竟月兌不開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