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羿風自從討了永嘉坊里的這個侍妾,唯有今晚是暖玉在懷,安然而眠的。盈翎蜷縮在他懷里,聞著他身上的沉香味,睜著不安的眼,雖也為今晚出奇的寧靜而詫異,更多的則是陷在自己的胡思亂想里。
唐軍班師,吐蕃迎親,突厥內亂,天子釋囚,東宮斷袖……帝國內外,熱鬧不斷,讓她總想在這些紛繁蕪雜中,尋找到一條讓自己與他,攜手生存的道路。
侯君集眼看就要押著高昌戰俘回來炫耀,說不定也會帶著羅將軍的又一番陰謀詭計。那會是什麼?
阿史那恪思如何在欲谷設那里掙得一個前程?他若敗了,自己又該繼續利用哪一個?
西域那邊不知情勢如何,最可怕的還不是這些人的狡詐,而是自己的無知,就像個在荊棘里行走的瞎子,實在是防不勝防。她在沙洲的那雙眼楮,卻是最叫她牽掛得肝腸寸斷的。算算時間,應該還在驛路上吧,怎麼石沉大海一般呢,沒有消息是否就是最好的消息?
盈翎定定看著侯七白色深衣的袖口發呆。對了,還有抱著自己的這個男人,與遠在漠北的未知威脅相比,這才是近在眼前的心月復大患。他終是巧取豪奪,佔了自己,若是讓驛路上的你知道了……
你早已猜到的吧?你總是容著我的。
可是我,原該是你的妻房。如今,雖然「活著」,卻是苟延殘喘,骯髒不堪。蘇武持節堅守了十九年,我竟連十九天也未能保全,真是可笑可嘆啊。
天呢,我只知道謀算著讓你我活下去,竟然忘記了,那漢使雖活了下來,回到長安後,妻子卻早就改嫁,物是人非了,我若有一天回去了,你……
想到這里,她不由更加傷感,甚至有一些驚慌後悔。
我真傻,怎麼可以放你去沙洲?原來竟還傻到讓你回于闐?
我為什麼要這樣故作高尚?我本就是個無恥自私的女人,你是我的,就該綁著你跟我一起在長安,與我一起受盡詛咒,纏在這里,死在這里,哪兒也不許去。你給我回來,我不要你做什麼內應了,若再沒有消息,我立刻騎上胭脂馬,一路奔到沙洲抓你回來。
由他們把我們推下地獄好了……
在這種顛三倒四的臆想中,她終于抵不住身心俱疲,沉沉睡去。
所謂同床異夢,便是如此。她在擔憂未來的不堪,抱著他的那個男人卻在回味過去的迷茫。
侯羿風摟著這妖精窈窕的身子,見她糾結了半晌,方漸漸閉上了那雙警惕的眼楮,呼吸變得綿長而溫和。不由勾起了嘴角,原來你終是死撐不住了吧?
今晚的這番「捉妖」,實在風平浪靜。他竟然有些喜歡這種平靜。他第一次抱她時,仿佛還是在沙洲吧?那一回,她黑黑笨笨,痴痴傻傻的,定是被嚇呆了,和當年的自己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