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隊伍啟程在即,今日,文城公主特意駕臨鴻臚寺館驛與吐蕃使臣會面。公主嫻靜,使臣謙恭,倒也是相談甚歡,卻不知年輕的公主心中卻有另一番掙扎。
「我害怕……」文婉攥著她的手,冰涼潮濕,顫顫道,「我以為我準備好的,可是事到如今,我才發現……我真的……不想去……」
盈翎摟過她,辛酸不已,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我不知道怎麼辦。只好……只好來找你。」她在她懷里發著抖,「姐姐……姐姐。」
「文婉……」,她突然意識到什麼,緊張地望著她,「難道你是……逃出來的?」
被揭穿的文婉越發惶恐,終于淚流滿面。盈翎傷心不已,更緊地抱住她︰「莫怕,莫怕。我明白……我明白。」
她當然明白,文婉與她有著一樣的貪戀,她從來到長安的第一天就看出了。那一天,女奴被踩在黃土上,怔怔傻笑,公主牽著少年的手,天真無邪。那是她們的第一次相見。她沒有資格去牽他的手,沒有資格像文婉那樣嬌笑著喚她「哥哥」。她原本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無奈的人,所以從來都咒罵著命運。
然而此刻,公主與女奴抱在了一起,公主的貪戀卻要比女奴更加無望。
人,竟然都是一樣的。
「你也想浪跡天涯,自在舒心吧?」她吻著她的額頭,喃喃著,「誰能不想呢……你沒有錯。」
文婉知道,只有她能懂她。她那些出身高貴的「兄弟姐妹」,其實都是她的主人。她這個庶出的宗室女兒,生存在世的價值便是用卑賤的身軀,替他們完成「一樁婚姻抵十萬兵」的使命。
毗沙府中,哥哥已經走了。
玉華閣里,姐姐還留在那里。
偌大的長安城里,她,只能想到她。
她曾替她添上飛天的臉面,伴她度過學畫的歲月,為她整理珍貴的記憶,又送她去永安渠邊放了最後一盞河燈。姐姐是那樣好,總是成全她的。哪怕知道自己也在和她一樣,戀著哥哥。
「你想去哪里?」姐姐愛憐地模著她的秀發,柔聲問著。
「我……我……」文婉愣愣看著她,紅唇輕輕顫著說不出話。
去哪里?哪里能夠容得下她?
盈翎深深望著她,沉默了半晌︰「他那里嗎?」
文婉驚訝地望著她,似乎連自己也說不清的心事,竟然被她一語道破。是啊,為什麼要來找她,是不是因為還巴望著……
文婉的眼神從最初的驚愕,漸漸轉成一種期許。
可以?竟然還可以……
盈翎苦笑著︰「你容我再想想。」
竊盜公主?
她如今已經深陷在迷局里,又連累了哥哥,還要為他再增添上不赦之罪嗎?一定是瘋了,為什麼要說破?
「姐姐……」文婉緊緊拉著她的手,仿佛抓著最後一點希望。
她猶豫半晌,咬咬牙輕聲道︰「我先想辦法送你出城,別的容後再說,好嗎?」
只怕今夜,她是等不來那一頭的消息了。她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又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她只是不願再看到眼前的這個少女,承受與她相同的悲慘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