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夜深,義寧坊胡人客棧里,住進了兩個神秘的嬌娘。
「今夜先在這里安置,靠著西市,往來人員多,容易混過去,等明天城門一開,我設法送你出去。」盈翎笑著對猶在惶惑的公主道。
「可是……鴻臚寺……」文婉很訝異,緣何要在這開遠門邊的客棧躲藏,她可就是從不遠處的館驛溜出來的。
「你不懂,這叫燈下黑,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他們想不到。這兒的店主是我的一個朋友,絕不會出問題的。」
這里本是天王旗下一個長老的買賣,外人自然不能知道,今夜能有幸接待「帝姬」天王,那長老也甚是驚喜的,他卻不曾想這位見不得光的「帝姬」倒是真的帶著一個堂堂正正的公主來了。
「正好,你也在這兒想一想。」盈翎拉起她的手柔柔笑著,「真的……要走嗎?」
文婉低下頭,靜默無語。
「我實在也不知道能護送你到哪里的。」她輕輕嘆息。
突然,門被推開。
一個絳色袍衫的少年,凝眉走了進來,寒星般的眼眸里有強壓的怒意。
是他?!
他還是好好的。
侯家沒有出事?
不知為何,看到侯羿風氣宇軒昂地闖進來,盈翎在慌亂的同時,反倒覺得安慰。
「玉面天王」的行蹤怕也只有侯七公子能抓到吧?就連「天王」自己,也是人家的傀儡。文婉和盈翎都沒有想到,祿東贊竟然會機緣巧合地找上了侯七。「絕不會出」的問題,轉眼就出現了。
侯羿風打量眼前的兩人。自家的妖精正傻傻望著他,驚恐萬分。那個早已瑟瑟發抖的胡服少女,面貌清純明媚,分明就是本該在皇城中靜待和親的文成公主。
「公主,」侯七拱手行禮,仍是在笑,面上卻透著疲憊,「臣的這個賤妾蠢鈍無知,驚擾了殿下。夜靜更深,臣還是送殿下回去吧?」
文婉曾經見過這個英姿勃勃的侯七郎,他是瑤姬姐姐的幼弟,也是翎姐姐的夫君,更是大唐天子的好臣子。
她不知所措地躲到了盈翎身後,害怕地喚她︰「姐姐……」
盈翎與他對望著,眼中寫著驚恐與矛盾。
終究是不能躲過的嗎?連文婉也是一樣的嗎?
為什麼?憑什麼?!
突然,她跪在他面前,拉住他的袍衫,滿臉悲愴絕望,「公子,我求你。求你放過她吧。只當你今日沒有找到,你放過她,她還能過她想要的日子。」
他憤懣不已,一把拽起她,狠狠瞪著︰「你胡鬧什麼?我放?我有什麼本事放不放?你知道她是要去做什麼的?!」
文婉在一旁嚶嚶地哭泣起來,哭得侯七和盈翎都沒了言語。
他們怔愣地看著無助的公主。
「人應該按照自己的心意活著。」忽然,盈翎朗聲道,「我也許做不到,可我希望,她可以做到。」
侯羿風驚訝地瞪大了眼,他從沒見過盈翎這種不容置疑的樣子。
他定定看了她了一會兒,二人就這樣僵持著。
突然他面無表情地解開身上的袍衫。
「你要干什麼?!」盈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公主還在這兒。」
文婉早已經嚇得呆住了。
盈翎上前阻止,侯羿風毫不理會,仍是扯開了衣衫,露出他強壯的身體,健美的線條上分布著駭人的傷痕。
他一把抓住盈翎的胳膊,叫她正對自己,沉聲道︰「這些你該熟悉吧?」
盈翎羞得滿面通紅,不知道這男人又要發什麼瘋,咬著牙低頭不語。
「好好看著。你沒有見過嗎?」他狠戾地喊著,絲毫不顧忌一邊已經嚇得臉色發白的文婉。
「你沒有看夠這樣的傷口嗎?」
原來他說的是這個
「吐谷渾匪徒的身上,于闐差役的身上,你母親伎樂的身上,還有……你自己……」他最後的聲音已透著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