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驀再次醒過來時,已經是次日的晌午前後。
從他一醒來便下意識模向腰後的動作便可以看出,董卓給予了他的十分強烈的壓迫力,對于陳驀而言,對面董卓時的無力要遠遠超越當初對面孫堅時的情景。
畢竟,孫堅是一位很正統的武人,遵從武人所謂的武德,不會肆意地玩弄對手,哪怕他曾經[殺]過陳驀一次,陳驀依然很尊敬他,孫堅,那是一位值得令人尊敬的對手!
而相對于孫堅而言,董卓的行為便顯得極其惡劣,性情乖僻、暴虐,又喜歡玩弄對手,在昨日的刺殺中屢屢給予陳驀希望,卻又無情地將那份希望摧毀,借此取樂,陳驀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武人。
但是正因為董卓的出現,讓陳驀意識到,自己還是太弱了,盛名雒陽的刺客潁川黃巾陳驀,當遇到那些真正的武人時,卻如同當初面對三河騎兵時的情景。
毫無還手余地!
「小驀!」伴隨著一聲輕喚,一個柔軟的身軀撲到陳驀懷中,輕聲哭泣著。
是唐馨兒。
「……看到你渾身鮮血,妾身真的好害怕……」
听著她斷斷續續的哭聲,陳驀心中不由地生起幾分歉意,因為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她哭地如此傷心。
「我這不是好好的麼?」柔柔將她擁在懷中,陳驀輕輕拍著她的背部,安慰著她,直到經歷過昨日那生死存亡的一刻,陳驀這才真正意識到,他已經徹底愛上了眼前這個溫柔而知書達理的女人,因為在那頻臨死亡的一刻,陳驀腦海中浮現的,是他與唐馨兒的點點滴滴。
「嗯!」唐馨兒乖順地點了點頭,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隨即壓低聲音悄然說道,「昨日將小驀帶回來的,是你的熟人麼?」
「帶回來?誰?」陳驀這才意識到,竟然回到了唐馨兒的寢宮,記得昨日失去知覺前,自己不是在皇宮西苑董卓的臥居麼?
「就是那位手持長戟的將軍啊,昨日是他將渾身鮮血的小驀背了回來,那時妾身真的嚇壞了……」說到這里,唐馨兒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隨即好似想到什麼,說道,「哦,對了,他還沒走,至昨日將小驀帶回來後,便一直坐在殿中前廳獨自飲酒,還讓妾身轉告小驀,叫你醒來後出去見他。」
「……」回想起昨日的那一幕幕,陳驀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呂布!
日後的溫侯,呂布!
是他救了自己?
陳驀心中感到十分疑惑。
見陳驀從下了床榻,唐馨兒便將刷洗好的甲冑拿了過來遞給陳驀,幫助他穿戴整齊,直到打理好一切時,她才長長地松了口氣,這一松氣,卻使得整宿未睡的疲倦一時都涌了上來。
畢竟她是徹底照料著陳驀。
望著眼中流露濃濃情意的唐馨兒,陳驀不知怎麼感到十分內疚。
「你先歇息一會,我出去見他……」
「嗯!」唐馨兒乖巧地點了點頭,聰慧過人的她漸漸意識到,或許在殿內獨自飲酒的那位將軍,並不是自己心慕的男人的熟人,但是她並沒有多問。
讓唐馨兒在榻上歇息,幫她蓋上被褥,陳驀深深吸了口氣,朝著前廳走去。
果然,當陳驀來到前廳時,呂布正坐在殿內一低案前飲酒,看著案上擺滿了酒壺,很顯然,這家伙幾乎是從夜里一直喝到現在。
呂布不愧是呂布,陳驀出現的剎那,他便有所發現,只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陳驀,默默將手中酒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隨即將酒盞放下,淡淡說道,「比呂某預計的還早了幾個時辰,看來呂某確實沒有看錯人!」
「是你救了我?」陳驀一臉疑惑地走了過去。
「坐!」呂布抬手指了指低案的另外一邊,仿佛是看穿了陳驀心中的想法,淡淡笑道,「你是想問,呂某為什麼要救你?」
「是!」陳驀點了點頭。
「呂某之所以會救你,那是因為你有被呂某救的價值!」說著,呂布拿起酒壺替自己以及陳驀倒了一杯,淡淡說道,「呂某並不是聖人君子,救你自然會有利用你的地方,好好記住,你欠呂某一條命!」說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陳驀,問道,「傷勢如何?痊愈了麼?」
陳驀听罷活動了一下手臂,點點頭說道,「並無什麼大礙!」話是這麼說,但是他自己也感到十分疑惑,畢竟昨夜他可是被董卓折磨地很慘。
似乎是瞧出了陳驀眼中的詫異,呂布端起酒盞一飲而盡,淡淡說道,「這就是呂布之所以會救你的原因之一,董卓的血有迅速愈合傷口的作用,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吸收他那幾滴妖血,普通人喝了雖說傷口能夠愈合,但是會失去理智而發狂,變成一頭只懂得殺戮的野獸,不再有任何人性,昨日董卓將自己的血灌給你,借此繼續玩樂,沒想到你喝了之後竟然覺醒了命格……」
「命格?」
「唔,命格也就是本命妖獸,世上每一個人能有著自己的本命,但是並不是所有人能有將其激發出來,董卓之所以如此強大,無非是他九嬰的命格太過于強大,只要未能被人發現他九處要害命門所在,那麼便永遠殺不死他……」
「無論怎樣會殺不死?頭顱被砍下呢?」陳驀好奇問道。
呂布張了張嘴,愕然地望了一眼陳驀,嘲諷說道,「沒有人在頭顱被砍下後還能活著的,董卓也一樣,如果他當真會那麼傻站著讓你將他頭顱砍下來,那麼呂某又何必救你?」
陳驀啞口無言,尷尬地咳嗽一聲,猶豫問道,「他最後一處要害連你都沒有找到麼?」
「唔!」呂布微微嘆了口氣,皺眉說道,「這數個月中,我日日監視著他,偶爾也會借著切磋的機會試探,但是……你昨夜不是也試過了麼?」
陳驀默默地點了點頭,回想起昨日的情景,他幾乎將董卓全身上下皮肉都刺了一邊,但是董卓卻顯然毫無異樣。
想了想,陳驀好奇問道,「你想殺他?是為了替丁刺史報仇麼?」
呂布的眼中流露出幾絲復雜的神色,一閃而逝,隨即冷笑說道,「丁建陽會死那是自己蠢,不懂得量力而為,我會為他報仇?別說這種可笑的話!我之所以要殺董卓,那只是為了試試我呂奉先的器量,就和董卓那廝會將我收為義子一樣,都是為了挑戰自身的器量!董卓他很清楚我日夜尋找著機會想殺他,但是他沒有任何阻止我的意思,因為他要借我變得更強,平淡的生活會磨滅一個武人的意志,只有時刻處在危機之中,才能令武人變得更強……我打听過你的事跡,你是經歷過長社之戰的潁川黃巾吧?那麼這種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陳驀沉默不語,雖然那不是出自自己的本意,但是正如呂布所言,從長社之戰到如今刺殺董卓,他前後也是經歷了無數危及,除外那身驚人的戾氣不說,光是擊殺之技就要比當初純熟許多。
呂布默默喝了一盞酒水,沉聲說道,「但是要殺董卓,十分不易,或許對你而言昨夜是生死存亡,但是對董卓而言,那不過只是玩樂,西涼人自古以來桀驁難馴,但是為何會對董卓言听計從?因為董卓強,強地匪夷所思!」
「比你還強?」
「……」呂布的表情微微一滯,帶著幾分不情願的神色點了點頭,沉聲說道,「至少我無法做到全身而退,所以,我需要一個幫手,而你,就是我看中的幫手!」
「我?」陳驀滿臉詫異。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確實你現在十分弱小,弱小到呂某平日里對你這樣的武人不屑一顧,但是你的命格與能力卻十分少見!」
「命格?我的?」
「唔,凶獸貪狼,又稱天狼,即便是在凶獸中也是極其凶狠的的一類,猛如虎、狠如羊、貪如狼,古人曾用它命名星司,司禍福生死,只要勤加磨練,日後必有一番作為!」說著,呂布頓了頓,轉頭望了一眼陳驀,沉聲說道,「從今日起,由我來教你武藝,等到你有呂某八分本領,便是董卓授命之時……」
听呂布親自教自己武藝,陳驀顯然是愣住了,倒不是說那不好,畢竟呂布是何等人物?再說了,即便陳驀本意不想殺人,但是那並不代表他不想變得更強,無論是為了唐馨兒還是為了自己,他都迫切希望自己能夠變得更加強大,如此一來,至少不會再感受到昨夜那番無力與絕望。
但是話說回來……
「我助你殺董卓?」陳驀一臉詫異。
「怎麼?畏懼了?」呂布顯然是會錯了意,輕蔑地望了一眼陳驀,嘲諷說道,「凡夫俗子在見識過董卓力量後而產生絕望,呂某可以理解,難道命格為貪狼的你,竟然也不敢再次面對董卓?」
「那倒不是,」陳驀搖了搖頭,詫異說道,「我只是感到奇怪,你不是說為了挑戰自己器量而想殺董卓麼?如果我助你,那不是……」
呂布萬萬沒有想到陳驀竟然想的是這個問題,張了張嘴,啞口無言,在沉默了片刻後,他狠狠瞪了一眼陳驀,站起身來,低聲喝道,「閉嘴,跟我出來!」
望著呂布轉身走向殿外,陳驀心中恍然大悟,或許,這位日後的溫侯想殺董卓的原因,並不是為了那什麼武人的器量。
陳驀跟著呂布來到了殿外,卻見呂布走到苑內花園中,轉身望了一眼陳驀,忽然右手握拳,朝著假山旁一塊大石打了過去,那看似不輕不重拳頭,沒想到那塊大石在挨上呂布拳頭後竟然布滿了裂痕,嘩啦啦一聲碎了一地。
「碎岩!」陳驀顯然是這個武人的基本招式。
「很好!」呂布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又朝著另外一塊大石打了一拳,同樣的手法,但是那塊大石卻是整個炸裂,變作了漫天的石屑。
望著那些細如米粉的石屑,陳驀心中很是震驚,喃喃說道,「崩勁!」
「對,雖然看上去類似,但確實這是兩種不同的招數,力量的運用也大不相同,碎岩是剛勁,力道由外到內,而崩勁其實是一股柔勁,力道由內到外,所以崩勁有著克制剛體的效用,這是碎岩不具備的。」
陳驀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雖說這些以前他也听孫堅提起過,但是孫堅哪會將呂布這樣講地透徹,畢竟當時兩人是作為敵人的,只是出于武德,孫堅才會將這些招數簡單地對絲毫不懂武藝的陳驀解釋一遍。
隨後,呂布又給著重給陳驀介紹了剛體和斬鐵,因為這兩個招數是武人最注重的招式,運用範圍尤其廣泛。
剛體的剛,便是指不受侵犯,強大的武人不但可以借此擋住敵人的兵器,甚至能在箭雨之中進退自如。
而斬鐵並不是單指能夠斬斷鋼鐵,這個鐵,只是泛指一切堅硬的物體,換句話說,無論什麼東西都能斬斷,這就是這個招數的精粹所在。
而除了這兩個之外,呂布又著重解釋了一番附武。
附武,便是戰氣附武,將戾氣灌注到兵刃之上,使得兵刃更加鋒利,簡單地說,要有效地使用斬鐵,就必須掌握戰氣附武。
記得當初孫堅也曾說過,哪怕一塊廢鐵,在他手中也是無上神兵,原因就在于此。
所以說,在戰氣附武的基礎上施展斬鐵,也是能夠克制剛體的方法之一,雖然效果顯然不如崩勁,但卻是世上武人最常用的辦法。
畢竟崩勁需要將自己的氣打入對方體內,這個條件在戰場上尤其顯得苛刻,因為沒有哪個人會那麼傻讓你接近。
所以崩勁更多地只是用在武器失去時的肉搏中,非常時刻。
在隨後的幾天中,呂布又教了陳驀戟法,這正是陳驀所欠缺的,因為墨子劍法更多地時候只能運用在一對一的戰斗中,要將貫徹[善守]、[非攻]思想的墨子劍法運用在擊殺上,這顯然不是很合適,尤其是上戰場殺人。
什麼?上戰場殺人?
對,你沒有看錯,畢竟董卓不會平白無故養著陳驀這麼一個刺客,就像他姑息呂布一樣,除了借呂布的窺視磨練自己外,同樣是希望借助呂布的力量幫助他解決另外一些事,比如說,征戰殺敵!
換句話說,陳驀只有盡可能地讓董卓覺得他有利用價值,這樣一來,他和唐馨兒才能安安穩穩地呆在皇宮內,否則,若是陳驀依然如此弱小,即便是董卓不殺他,呂布或許也會將他拋棄,因為呂布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夠和他一起擊殺董卓的強者!
很幸運地,或許是陳驀資質與天賦果真是習武的材料,亦或是呂布的教導,以至于陳驀的進步十分迅速,看得出來,當看到呂布與陳驀同時出現時,就連董卓的眼神中也偶爾稍稍露出幾許不安,正所謂養虎為患,姑息一頭猛虎的下場已經是可見一斑,姑息兩頭猛虎……別的不說,至少董卓在器量上無人能比,因為他自信自己能夠震懾住這兩頭猛虎!
轉眼到了初平元年十月,陳驀依然是作為呂布的護衛,時常和呂布出入董卓身前身後,時刻窺視著董卓的一舉一動,從而尋找他最後一個要害所在。
雖說是寄人籬下、如履薄冰,但是陳驀現在的處境,卻顯然要比當初藏在唐馨兒寢宮時安全地多,至少他可以自由地出入皇宮。
當然了,唐馨兒不行,雖然董卓前後賜了不少宮女,但是誰都明白,那多半是一種監視,因為董卓和呂布都知道,唐馨兒那是陳驀的命門。
但是不管怎麼樣,兩人總歸暫時是安全了,期間陳驀也曾通知了張素素自己的狀況,畢竟,他對張素素仍然有一份放不開的情絮。
原以為這份並不安穩的安穩日子能夠持續一段時間,卻沒想到,逃離了雒陽的曹操卻在父親曹嵩、以及曹家、夏侯家的支持下,公然在陳留發布檄文,邀天下各地刺史州牧抵制董卓把持朝政。
此檄文一出,渤海太守袁紹首先響應,引兵三萬離開渤海到陳留與曹操匯合,隨後南陽太守袁術、兗州刺史劉岱、山陽太守袁遺、濟北相鮑信紛紛響應曹操號召,說實話,最初響應曹操、袁紹的,都是他二人親朋好友,董卓最初並不在意,但是陸陸續續地,徐州刺史陶謙、冀州刺史韓馥、北海太守孔融等大漢德高望重的士人代表也看不慣董卓,公然響應曹操、袁紹,這才讓董卓意識到不妙。
沒過半月,天下各路諸侯紛紛引兵馬投雒陽而來,粗粗一算,竟不下于二、三十萬,顯然,一場惡戰在所難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