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中,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陳驀與張素素二人並沒有聯系,直到有一天,他听說董卓大張旗鼓從王允府中收了一名小妾,當時陳驀便意識到,張素素開始著實行動了。
事況的發展幾乎完全附和張素素之前的預測,自從那晚在王允府上見到了張素素後,因為被魅術所懾,董卓被迷地神魂顛倒,沒過幾天便將張素素冒名假扮的王允義女、那位絕世的美人收入了府中,他哪里知道,他這是請回了一尊喪神。
那張素素的確美艷絕倫不假,眼眉風情、勾人心魄,但是這位看似嬌弱的美人,實際上卻是一朵帶著毒刺的花。
也就是在那幾天,呂布顯得無精打采、魂不守舍,有一日在與陳驀切磋武藝時,竟然被陳驀傷到了手腕,甚至連他手中方天畫戟也被打落在地。
當時陳驀整個就愣住了,要知道在汜水關前,劉備、關羽、張飛三人合力也不曾傷到呂布一分一毫,但是如今,武藝冠絕天下的呂布竟然被自己劃傷了,這要是傳出去,無疑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望著呂布手腕處那涌出的鮮血,陳驀當時也有些緊張,但是呂布卻仿佛沒有知覺般,楞愣地望著自己手腕處的傷痕出神,很顯然,他仍然迷失在自己的思緒中未曾轉醒過來。
「溫……溫侯?」咽了咽唾沫,陳驀小心翼翼地喚道。
「唔?」似乎是听到了陳驀的聲音,呂布抬起頭來,隨即又低頭一望手腕,這才發現自己手上的傷。
「末將失手,請溫侯恕罪!」陳驀抱了抱拳,一臉汗顏。
「唔,無妨。」陳驀萬萬沒有想到,呂布絲毫沒有在意手上的傷勢,點點頭,捂住手腕創傷處,神色復雜地說道,「陳驀,你覺得那王小姐如何?」
「王小姐?」
「便是司徒王允千金……」
「呃?」陳驀愣了半響,這才意識到呂布指的是張素素,苦笑一聲,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畢竟張素素的身份之事可大可小,一個不好便會鬧出禍事,再者,張素素如何已潛入董卓身旁,雖說她掌握著諸多妖術,但她畢竟只是一個絲毫不懂武藝的柔弱女子,萬一被別人發覺其中蹊蹺,這如何是好?
正在陳驀暗自琢磨用什麼言辭隱瞞時,卻愕然看到呂布魂不守舍地拾起地上的畫戟,嘴里嘟囔著什麼走遠了。
如此明顯的痕跡,陳驀哪里還會看不出來?
呂布,多半是愛上了張素素……
誰會想到武藝冠絕天下的呂布會因為思念一個女子魂不守舍,因而在切磋武藝時受傷呢?
但是呂布這一提及,陳驀心中對于張素素安危的顧慮被再次挑了起來,當然了,除了擔憂之外,或許還有一種別樣的情緒……
懷著心中諸多顧慮,陳驀千方百計想到董卓的相國府邸探探張素素的情況,但是卻一直苦于沒有機會。
終于有一天,反到是張素素那邊來了消息……
那是在晌午前後,作為把守宮門的四位校尉之一,陳驀正倚在宮門旁的城牆邊上,百無聊賴地掂著自己手中的劍戟,或許是在思考呂布教授的戟法,或許,僅僅是為此消磨時間。
期間多多少少有巡邏的禁衛、御林軍從旁邊走過,見陳驀如此模樣,心中很是詫異,畢竟這里可是皇宮重地。
或有一些不認識陳驀的士卒低聲議論。
「這家伙誰啊?」
「連他都不認識?奮威校尉陳驀,陳校尉!」
「陳驀?就是在雒陽當街……」
「噓!你不要命了,他可是相國看重的人,連郭汜、李傕兩位將軍都不敢過分招惹,要是被他听到,你小子恐怕小命難保!」
「哦哦……」那些禁衛緊走幾步,繼續巡邏。
這一系列的竊竊私語,陳驀不知听到過多少回,自從在雒陽當街斬殺了數名瀆職作惡的飛熊軍士卒後,陳驀在西涼軍之中的威望不知提升了多少,尤其是當此事最終不了了之後,至少沒有人敢再去招惹陳驀,只要是踫到他,就算是董卓麾下驍勇的飛熊軍士卒,也得恭恭敬敬喚一聲陳校尉,不敢有任何造次。
當然了,其實陳驀從來沒有真正承認過自己是董卓麾下部將,他當時也只是被逼無奈,要說他的身份,他如今唯一認可的,恐怕就只有潁川黃巾……
就在陳驀閑地發困時,忽然有個身穿西涼軍甲冑的士卒跑了過來,叩地向陳驀行禮,請他到一旁說話。
當時陳驀感覺很納悶,一頭霧水地跟著那名士卒走到無人的角落,卻見那名士卒望了望左右,神情詭異地從胸口鎧甲邊上扯出一縷黃布來,在陳驀面前一抖,隨即又連忙塞了回去。
陳驀愣了愣,他依稀見到黃布上有用朱砂寫著的幾個字,[歲]、[甲子]、[大吉]……
猛然間,陳驀腦海中浮現出一句話,[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作為如今屈指可數的幾名潁川黃巾老卒,陳驀如何會不記得,那分明是黃巾揭竿時的口號,是黃巾軍隊中最具號召力的精神旗幟,哪怕甲子年已過,哪怕張角三兄弟皆遭慘死。
面色微微一變,陳驀低聲說道,「你是……」
只見那名士卒抱了抱拳,壓低聲音說道,「小人徐和,見過陳統領!」
陳驀將信將疑的心平復而來下來,會稱呼自己為統領的只有黃巾信徒!
統領相當于小渠帥,如今張素素麾下的黃巾信徒中,只有兩人是統領身份,一個是張白騎,一個是陳驀,就連周倉、裴元紹也只是大頭目職位。
「何事?」
徐和望了望左右,壓低聲音說道,「少主命小人聯系陳統領,說是有要事相告,且勞煩陳統領隨小人一行!」他口中的少主,無疑就是張梁之女,如今天下十余萬殘存黃巾信徒之首,張素素!
「帶路!」
「諾!」
與宮門處的禁衛交代了幾句,陳驀便離開宮門跟著徐和而去。
一般來說,在當值的時刻擅離職守,這叫瀆職,尤其對于守衛宮門的校尉,這簡直就是欺君之罪,按律當斬。
當然了,這會陳驀是董卓一系的部將,又在雒陽之事大大提高了知名度,因此也沒有什麼人會冒著吃力不討好的風險去找相國董卓告密,既沒有任何好處,又會招惹到陳驀,何苦呢?
陳驀跟著徐和來到了相國董府側門,只見徐和篤篤篤輕扣木門,便有人從府內將門打開,很顯然,張素素早有安排。
沿著廊庭向府中內院走去,陳驀低聲問道,「有多少人混在府內?」
見陳驀想問,徐和也不隱瞞,一邊警惕地望著四周,生怕有人經過,一邊低聲回覆道,「稟陳統領,少主怕人多壞了大事,因此府內就我等十余個弟兄,扮作侍衛混在少主左右,不過在府外街口附近,還有小天師數百兄弟作為策應……」他口中的小天師,指的便是張白騎,畢竟張白騎是大賢良師張角親傳弟子。
陳驀微微皺了皺眉,問道,「張白騎?他也在長安?」要知道因為王越一事,陳驀與張白騎之間的關系極其惡劣,好幾次要不是因為張素素,恐怕那位未來的白波黃巾統帥早已死在陳驀手中。
「是!」徐和點點頭,作為張素素最新提拔的心月復手下,他多少也知道一些陳驀與張白騎之間的恩怨,壓低聲音說道,「少主知道陳統領與小天師不和,是故叫他在府外策應……」說著,徐和猛然間好似發現了什麼,緊貼著牆壁偷偷打量對面的廊庭。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陳驀驚愕見到呂布正滿臉心事地內院走出來。
呂布?
這個時刻呂布不是應該也在宮內當值麼?怎麼會在這里?難不成……
好似想到了什麼,陳驀苦笑著搖了搖頭。
「陳統領,我等且躲躲吧!」
「躲躲?」陳驀一臉古怪神色,還來不及說什麼,便被徐和拉著跳入園門後的花園,等著呂布走過。
要知道但凡武將,對于殺意、戾氣等等相當敏感,尤其是陳驀這樣無法很好控制戾氣的家伙,在武人眼中簡直就是一盞黑夜里的明燈,如何能瞞得過呂布這樣的絕世猛將。
但也不知為何,那天呂布愣是沒有發現廊庭後花園中的陳驀,提著畫戟渾渾噩噩地走了出去。
望著呂布那看似蕭條的背影,陳驀暗暗搖了搖頭。
避開了呂布後,徐和領著陳驀又走了一段,隨即指著不遠處內苑園門,低聲說道,「陳統領,那苑便是少主如今所居之處,少主此刻正在屋內靜候小人不便入內,陳統領請!」
「唔!」
或許是張素素早有安排,陳驀行走在內院並沒有踫到侍女,但是內院那麼多宅子,他哪里知道張素素住在哪里呢?
正在這時,陳驀忽然聞到一股熟悉的淡淡香味,與張素素身上的幽香同出一撤,順著這股幽香,陳驀來到了一間屋前。
還沒等陳驀叩門,就听屋內咯咯一笑,隨即,房門吱嘎一聲開了。
陳驀邁步走入,屋內那富麗堂皇的裝飾讓他不免有些吃驚,紫金香爐,羅緞屏風,檀木書案、翡翠玉馬,其余金器、銀器不計其數。
就在陳驀暗暗咋舌之際,張素素突然從門後邊跳了出來,摟著陳驀脖子半掛在他身上,笑嘻嘻地說道,「看來小驀不曾忘卻素素身上的香味呢,不枉素素對小驀一往情深,咯咯……」
「喂喂……」陳驀有些驚慌地望了一眼屋外,急忙將屋門關上,要知道這可是在相國董府,一個不好就會引來殺身之禍。
「嘁!」見陳驀如此無趣,張素素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悶悶走到桌案旁坐下,帶著幾分自怨自艾的口吻說道,「反正素素便是不及那唐姬討人喜愛,那唐姬生地美麗,人又溫柔,倘若素素是男兒身恐怕也要被她勾走心魂,也怪不得小驀……」
一听這口氣陳驀不免有些頭脹,走到張素素對面坐下,尷尬說道,「什麼啊,馨兒其實……」
「馨兒?!」張素素的表情微微一變,若說她剛才是刻意為之,那麼現在,她顯然是真的有些嫉妒生氣了。
「素素……」
「哼!」
作為天下黃巾之首的張素素,此刻仿佛心中呷醋的小婦人般,一臉氣惱模樣,或許也只有在陳驀,她才會露出如此女兒姿態。
「素素,素素……」
直到陳驀連續喚了好幾聲,張素素才悶悶不樂地轉過頭來,問道,「在小驀心中,素素與那唐姬,究竟是誰生地艷麗?」
陳驀張了張嘴,啞口無言,或許有人會說,這個時候應該說幾句好听的話哄哄張素素,但是要知道,張素素可不是普通的嬌弱女子,只要陳驀在這個時候說她張素素怎麼怎麼漂亮,那麼張素素明日就會到唐馨兒面前炫耀,將陳驀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唐馨兒。
為此,知道張素素性格的陳驀一字不吐。
「一點都不好玩,」張素素悶悶地哼了哼,隨即望著陳驀眼中的尷尬與為難,噗嗤笑道,「也就逗逗你罷了,素素豈會與那女子一般見識?」話是這麼說,但是看她表情,顯然心中多半為陳驀沒有答復而暗道可惜。
「找我什麼事?難道說你已經發現董卓最後一處命門所在?」陳驀疑惑問道。
張素素輕哼一聲,帶著不滿說道,「無事便不能叫你?」說著,她瞥了一眼陳驀,眼珠一轉,故意裝出一臉的委屈,假作哭泣道,「素素只是受了委屈,想找小驀哭訴,不想小驀只記得其余事,絲毫不將素素放在心中……」
「委屈?」陳驀愣了愣,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轉頭望了一眼屋內的床榻,也不知怎麼,臉色騰地就漲紅了,身上戾氣翻滾,如同鬼煞一般。
張素素一看就知道玩笑開大了,見陳驀臉色鐵青一模腰間佩劍轉身走向屋內,連忙起身將他死死抱住。
「放開!」陳驀沉聲說道。
用臉龐緊貼著陳驀的背輕輕廝摩著,張素素眼中隱隱露出幾分欣慰,輕聲說道,「笨蛋,素素和小驀開玩笑呢,在董卓即便如何,在素素面前也不過是凡夫俗子,豈能看破素素所施妖術?」說著,她將陳驀拉了回來。
「當真?」陳驀問道。
「自然是真的!」張素素嬌嗔一聲,偎依在陳驀懷中,帶著幾分羞澀,雙手攪著衣角,低聲說道,「倘若小驀不信,自可親自驗明正身,素素無有不從……」
陳驀的臉再一次變紅了,如果說剛才是怒火攻心,那麼眼下,顯然是因為尷尬異常。
張素素抬起頭來,見陳驀躲閃著自己的目光,咯咯一笑,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道,「當時在潁川時,小驀對素素的情義,素素終生難忘,當時素素便暗暗發誓,此生若嫁人,唯小驀一人……素素的身子,只留給我的小驀,其余人吶,休想踫素素一根頭發……」說著,她輕輕在陳驀耳垂一吻,驚地陳驀渾身一震。
其實到了這會,陳驀也明白過來了,畢竟他前幾日在王允府上時就見識過張素素的妖術,那魅惑之術,若不是張素素以笑聲提醒,陳驀根本就察覺不出那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但是這會听到張素素如此飽含深情的肺腑之言,他又不好插嘴,坐在那里,感覺十分尷尬。
「笨蛋!」見陳驀絲毫沒有表示,張素素有些失望,嘟囔了幾句,主動將嘴湊到陳驀耳邊,輕聲說道,「董卓最後一處命門,在……」
陳驀只感覺耳朵一陣酸麻,正欲移開,忽然听到張素素說起董卓命門,眼神微變,細細听她說完,詫異問道,「當真?」
「自然!素素又不是好欺女子,如何會信那廝一面之詞,自然要加以證實……待用仙術將他迷暈之後,素素細細看過,那里確實紋著一只白色蛇眼……」
「怪不得那日我找遍董卓全身都沒有找到……」素素的話,陳驀當然相信,細細一想,恍然大悟。
「先不說這個,」扯著陳驀手臂,素素舌忝舌忝嘴唇,含笑說道,「素素立下如此大功,小驀如何嘉獎?」
「嘉獎?」陳驀正尷尬著,忽然間素素抬手勾住自己脖子,揚起頭,閉上眼楮,那鮮潤的紅唇微啟,讓陳驀心中更是不知所措。
猶豫了一下,陳驀輕柔地摟住張素素,在她嘴唇上輕輕一吻,自從他出生以來,他從未這樣嘗試過。
數息過後,雙唇漸分,陳驀自然是滿臉漲紅不假,那張素素也是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帶著深情望了一眼陳驀,輕聲揶揄道,「小驀可曾對他那唐姬如此使壞過?」
話音剛落,還沒等陳驀回答,張素素便他從驚愕的表情中明白了什麼,嘻嘻一笑,臉上笑容更甚,如同新婚婦人般安靜地躺在陳驀懷中。
懷抱麗人,甚于暖玉,也不知過了多久,陳驀忽然想到了之前差點遇到的呂布,疑惑說道,「呂布……剛才來過?」
「是呀!」
「他……他來做什麼?」
或許是听出了話中的深意,張素素好笑地抬起頭,用修長的手指輕輕刮著陳驀臉龐,帶著幾分揶揄挑逗道,「小驀莫不是對此事很上心?」
「這……也就是隨口問問……」
望著陳驀滿臉尷尬的模樣,張素素噗嗤一笑,隨即眼中精光一閃,壓低聲音說道,「那時素素還不知他便是名冠天下的溫侯,呂布、呂奉先,听說長安城內,呂布掌管著董卓麾下數萬大軍,小驀,可有此事?」
陳驀不明就里,想了想點頭說道,「唔,其實董卓麾下兵馬由他手底下五員中郎將掌管,分別牛輔、董越、段煨、胡軫、徐榮,前三個駐扎在西涼,胡軫重傷未愈,在城內養傷,徐榮徐將軍屯扎在滎陽一帶。長安附近,除溫侯外,也只有牛輔麾下郭汜、李傕兩員猛將手中有兩萬飛熊軍,屯扎于渭南一線……」
張素素點了點頭,思忖說道,「這麼說來,城內掌兵權者,也就那呂布與小驀你寥寥數人?」
「除了董卓心月復禁衛,也可以這麼說!」
「原來如此……我記得小驀說過,你與徐榮、胡軫關系不錯?」
「對!」
「和郭汜、李傕二人呢?」
「這……恐怕算不上什麼交情……」陳驀苦笑一聲,他與郭汜、李傕之間能有什麼交情?要有也是惡交。
「唔……」
見張素素久久不說話,陳驀好奇低頭望去,卻見張素素微摒雙眉,好似正思考著什麼。
「素素,想什麼呢?」
「唔?哦,也沒想什麼……」
張素素輕笑一聲,安安靜靜地埋在陳驀懷中。
長安兵權,是呂布與小驀等數人掌管……
朝中大事,先帝遺老王允也有幾分說話的分量……
董卓大軍且在西涼……
若是董卓一死……
咯咯,如此天賜良機,千載難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