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再次見到曾翼衡,是她大學一年級被表姊拉去參加那個「星象社」的時候;白依霏跟她同年,早在之前就跟表姊相熟,不知從哪天起,表姊就參不五時跑去系上找她,有的時候,她會覺得表姊實在太過於關心那個女的,也不喜歡表姊天天對著那人噓寒問暖。
「洛雲,妳有參加什麼社團嗎?」那天,表姊突然迸出這麼一句。
「沒,我以前就對社團活動沒有興趣。」
「我現在加入的社團缺人,妳也來加入吧。」
「這……」
蘇昉拖著洛雲進去,讓她感到煩惱,有人說懂得關懷的人找到朋友,她不愁沒些豬朋狗友一起去PUB瘋,但這個週末,她就是沒辦法說些捏造或婉拒的理由,讓表姊別這麼想製造這個麻煩上身,所以當她被拉著加入社團時,連句話也沒說出口,就先被迫填寫了入社報名表,還要她找那個洪元坤一起去,這就更讓她心煩了。
星期五的下午,明明別的社團都在大吃大喝慶祝或迎新,但星象社卻選在最美好的週末夜開會;晚上八點,當洛雲還在想著HBO晚上是否有超級巨片可以看時,表姊卻和幾個神經病窩在一間連電燈都壞了的破教室,點著兩根蠟燭,鋪了塊破草蓆,參男四女圍成一圈,坐在滿是灰塵的地上,像一群想說鬼故事的瘋子。
曾翼衡拿著第參根蠟燭加入這群人,然後就宣佈社團會議開始。
「各位晚安!」他說,朝每個人微微一笑。「我是新任社長曾翼衡,接替學長交代的任務,繼續辦這個社團;我最近去日本帶回了一架我以前就很有興趣的中古望遠鏡,就這樣,這個社團跟著被催生了。」
洛雲沒想到這個曾翼衡不但不像個瘋子,而且還是個極其好看的大男生,他有著一頭又黑又密的捲髮,濃眉大眼,直挺的鼻樑,臉上青青的鬍渣看起來很有個性,還有一口漂亮的牙齒,笑起來特別好看,而他微黑的皮膚和飽滿的嘴唇也很有特色;在燭光下,他閃閃發亮的雙眼,就好像在作夢一樣,有種吸引人的魅力,而且洛雲還發現,他們曾經在校門口有一面之緣,以前不知有多少次,她猜測這人就是匿名送她藍色鬱金香的小天使,那花每個月都送到她手上,一次一朵,種植在小花盆里面,現在藍色的花已經放滿整個窗台了呢。
黯淡的光影之下,星象社的學生們都就著望遠鏡往天空瞧,每個人聚精會神地看著,只有洛雲轉過頭望向曾翼衡,思考著某些她覺得自己無法理解的問題。
曾經,同學們喜歡西洋流行樂的情歌王子安立奎,她也跟著一窩蜂地迷了起來,不但加入了從來沒見過面的歌迷俱樂部,繳了會費,房間也貼滿了這個老外的海報,而且還查了字典寫了一封自認為文情並茂的英文情書,打算寄到唱片公司給他;她覺得當時的自己非常純情,甚至午夜夢迴還夢見與他接吻,結果隔天發燒了,還是表姊送她去醫院看病。
上了大學,她覺得自己變成了無法區別什麼是funk和rap的大人,九O年代末期的西洋流行音樂被她完全拋棄,最後她對音樂的熱情也全然消失,那時的心情,似乎和目前非常相似,她繼續注意著表姊,蘇昉最瞭解她,因此表姊喜歡什麼東西,她也一塊兒跟著迷戀,無論是人或物,加入了星象社似乎也就是這個原因。
蘇昉和社長的曾翼衡似乎很談得來,兩個人都喜歡文學與哲學,她雖然感到好奇,卻無法對那些邏輯和理論深入探究,縱使她在心里被曾翼衡推倒了好幾次,不過那就像夢見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偶像一樣,頃刻間讓她心中小鹿亂撞。
她無法瞭解曾翼衡,或許這就是她喜歡上他的主因。
此刻,洪元坤坐在旁邊,似乎一臉無聊的樣子︰「這有什麼好看的?」
「噓。」洛雲聚精會神地打量著投影片,想要學習自己所不懂的天文世界。
在另一邊,蘇昉特別選擇坐在白依霏身旁,白依霏主修的是藝術,對於星座的理解還比其他人多。
她指著一張圖片,說道︰「古埃及的人特別崇拜天狼星,這顆星也真美,閃著一種冷冽的藍光。」
蘇昉點點頭,微笑道︰「以前的埃及重視農耕,只要天狼星升起,就表示尼羅河要氾濫了。」
葛蔓生跟著問蘇昉︰「天機星在廿八宿里面嗎?」
「那是斗宿,屬於中國北方玄武的星星,冬天會顯得特別亮。」
洛雲看著她們,也想要問表姊什麼切入主題的問題,可她除了教科書的僵化考試知識,就是對古今天文學或歷史完全毫無概念,於是只能坐在一邊難捱地乾瞪眼,臉也垮了下來。
「別這樣,妳笑著纔好看,哭喪著臉真醜。」曾翼衡本想逗她,但被她一瞧,又尷尬地笑了笑。
洛雲偷偷向他瞧了幾眼,曾翼衡轉而對她進行指導,發覺她其實很聰明,只要指點一下就能很快進入狀況。
洪元坤坐在旁邊,猶豫著說︰「那傢伙不懷好意,洛雲,我看他根本是想……他說不定在想入非非啦!」
哪來令人想入非非的東西?她原本想要問洪元坤,後來又思考曾翼衡特別指導她的用意,知道自己受異性歡迎,只讓她覺得更加開心了。
另一個資深社員林澄奇,據她所知是醫學系的,對大一新生的洛雲非常照顧,有一次洪元坤沒來社團,於是他主動來教她天文學的入門知識。
「星座不好找吧?」
她無奈地承認︰「我不會看星盤。」
「用點想像力,因為天文學會幫我們組織天體。」他拿過一張紙,在紙上點了七個點,然後用線連接,「這是大熊星座。」
「不像熊啊。」
「妳別吵。」他從熊首的地方向下畫出一條弧線,「順著這條線,妳可以在空中的同一位置找到北斗星,然後從這里延長,可以找到小熊星座,它跟大熊星座的形狀一樣,只是上下顛倒而已,以前的航海家,都是靠著這些星座來認海路的。」
「要是我,肯定會發生迷路的船難。」
林澄奇聳聳肩,修長白皙的手指繼續往下畫去,標註了其他的星座,洛雲看著他的手,忽然覺得嘴里有些乾澀,腦中浮現了個古怪的想像︰如果讓這雙手在自己身上觸模,應該會很舒服吧?
過了一會兒,林澄奇忍不住問道︰「妳的男朋友今天沒來,是不是吵架了?」
洛雲立即指正︰「洪元坤不是我的男朋友。」
「他跟每個人都這麼說。」
「那是他妄想!說實在話,我一直沒有遇到真命天子。」她說︰「我總是很認真地尋找,一直在找……卻始終找不著。」
林澄奇哈哈一笑︰「基本上,我跟妳很像,都是屬於主動出擊型的人,不過我非常享受獵豔的過程,因為思考追求別人的方式,也是樂趣所在嘛。」
「追到手之後呢?」
「我想過幾個可能性︰找個女的結婚生子,然後離婚,可能會跟幾個情婦玩玩,最後再找個女的結婚,應該就是這種惡性循環吧。」
「要我的話,如果真的喜歡上誰,就會想要永遠跟那個人在一起。」
「我們這種唸理科跟醫學的人,纔不會有這麼浪漫又空泛的想法呢。」
「說的也是。我也想喜歡上某個人……讓對方也喜歡我……喜歡到光是想到我就會哭的地步……我希望自己能夠找到這種人。」
「妳真是殘忍。」
「我哪有?」
「還說沒有?如果真的喜歡對方,會希望讓那個人活得這麼痛苦嗎?」
「我認為那就是愛我的表現。」
「妳真是壞呀……洛雲,誰要是愛上了妳,一定會覺得生不如死。」
「我只是希望有人能以我為一切的中心。」
「都這個年頭了,還有哪個男人能不顧一切一頭栽進愛河之中?妳以為在寫愛情小說啊?」
「我就不能幻想嗎?」
林澄奇微笑道︰「自從跟妳認識之後,我已經無法純粹當個戀愛玩家,而會以冷靜的態度來看待身邊的朋友,當然這也包括妳在內。妳知道妳的問題在哪里嗎?」
她狐疑地問︰「我哪有什麼問題?」
「以一個女人來說,妳簡直比男人還狠。」
「談戀愛還分什麼男女啊?」
「算我輸給妳了。」
「想不想跟我交往?」
林澄奇哈哈大笑,然後說︰「妳覺得我瘋了嗎?」
「我覺得我們個性很合。」
「個人比較喜歡神交。原因不是不用負責,而是靈魂的交涉是比較純潔的……像是喜歡一個人並不用整天煩著她,二個人純思維的交流,或比在做生孩子的事來得更好。」林澄奇微笑道︰「再說,我可不想被洪元坤亂刀砍死。」
洛雲嘿嘿一笑︰「我跟你打賭,他不敢的。」
林澄奇看著她,然後說︰「原來妳還是個賭徒啊?」
「你錯了,我是『莊家』。」
「原來妳喜歡賭博。」
「我只是討厭輸而已。」她最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