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翼衡想過許多次,自己到底是從什麼角度看待女性。
有的女人,男人想著她們的時候會夾雜著色慾的意味,比如說那些偶像明星,或者是那些肉彈浪女,男人對著她們發情、發熱、發洩,只是一時的性需要,幾次在被窩里打手槍的幻想,或是一夜的短暫**紓解,而非想要發展長久的關係。
有的女人,看著覺得舒服,說出來的話也听了順耳,個性體貼,對心愛的人小心翼翼,無論有什麼苦楚,都深埋心底,這樣的女人是該抱在懷里好好愛的,就像依霏。
有的女人,想法多端,行為自私,但又讓人覺得離不開她,想要呵護她、縱容她、守著她,甚至是觀察她,只因她很可愛,這樣的女人是該讓男人好好疼著的,就像洛雲。
不論是體貼或自私,都要經過長久的相處,方能看穿女性不同的內在世界,洛雲和依霏,或許他都是這麼慢慢學著瞭解的。然而,像蘇昉這樣的女人呢?
曾翼衡無法明白自己的心,可是他卻能看穿千百年來,多少男人夢寐以求的「知己」,並非是美貌紅顏,也不僅僅是能夠說得上話、上得了床的對象,而是一個平等的好對手,一個才華和智慧相當的伴侶,一個可以彼此交心又能正當競爭的異性,或者可以說,是個擁有相似精神領域和共同喜好的女人。
但是蘇昉卻拒絕他、遠離他、漠視他,就為了小表妹洛雲。或許也為了自己心中莫名的排斥感。
蘇昉不願意更加深入探討自己的內心世界,偉大的哲學家羅素曾經說,「人可以研究他人,卻無法看透自己」,我們每個人都只能向前行,從來也不想回頭瞧那些黑暗的影子,以及自身染上的塵埃,而或許,她害怕自己心底也有那樣的陰影,那樣的污垢。
曾經,他說他喜歡她,後來他娶了洛雲,好像也是因為喜歡,因此那兩個人結了婚;一年不到,他又跟依霏出了軌,說是可能喜歡上了,這不是八點檔連續劇,可蘇昉怎麼也不明白。
一個男人可以連續或甚至同時喜歡上參個女人,這種感情是什麼?
曾翼衡的聲音穿破了她的心神,他說︰「我以為妳會瞭解我。」
「我只知道你對不起洛雲和依霏。」
「我只是回應依霏。」
「那洛雲呢?」
「我沒想過要傷害她。」
「胡扯!如果有人跟我說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回應他嗎?我就一定要跟對方上床嗎?」
「妳自己還不是這樣?跟我上床之後,沒多久就逼著我分手了。」
蘇昉看著他,不禁脹紅了臉,難以相信曾翼衡竟然會把這種陳年往事掀出來討論。
「別跟我扯以前的事。」
「我們只交往了一天,但妳把妳的最初送給了我,那也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個晚上。」
「別說了。」
「我只知道我還愛著妳。」
「你應該愛的是洛雲。」
「和她在一起,只會讓我覺得痛苦。」
「和我在一起會更痛苦。」
「誰受傷都沒有關係,昉,我只想跟妳在一起,妳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妳懂,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曾翼衡的視線定在她的臉上,他突然變得專注的眼神令蘇昉心頭一慌,然後他伸手緊緊握住她的,好像永遠也不願意放開。
蘇昉喘了一口氣,並且閉了閉眼楮,當她張開時,她看見星星在她的頭上閃爍,還感覺到大地在她的腳下旋轉,有數秒鐘她就那麼坐著,而曾翼衡就那麼握著。
蘇昉看著他,她不懂,也不想懂;雖然不懂,眼淚卻流了下來。
黑暗中的火花是天上的繁星,但那點燃火花的又是什麼?
當他的臉湊過來、溫暖的唇觸及她的手那一刻,她始如大夢初醒地用力推開他,然後擦乾眼淚,煩躁地說︰「事已至此,大概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先回去了。」
「我介意。」
她愣了一下。「什麼?」
「我很介意。」他直直地看著她,像是一個失去耐性的孩子對著另一個小孩說話︰「我反對,我不同意,我抗議,我不希望妳拒絕我,我要知道妳為何哭。」
蘇昉固執地抓起外套,想要回家休息,維持她的尊嚴,但又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也是我想問妳的。昉,妳想我怎麼做?」
她盡可能用理智的聲音說︰「別把這種問題丟給我,我要回家了。」
他輕輕地說︰「如果妳就這麼走掉,妳會後悔的。」
她瞠視著曾翼衡,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連一點辦法也拿不出來,還在那邊胡說八道,就是不肯面對現實。
於是她主動提出自己想出來的解決方案︰「你回去洛雲的身邊,過得安分一點,我會建議依霏去墮胎,以後永遠也不再跟你見面。」
「行不通的。」
她詫異地看著曾翼衡,質問道︰「不然還能怎麼辦?」
「依霏想要這個孩子,我也是,所以她絕對不會同意去墮胎。」他苦笑著說︰「我仍然喜歡洛雲,但我也喜歡依霏,我不像妳,不會偏袒任何一邊,也沒有像妳這麼冷血,眼里除了一個表妹,誰都可以去傷害。」
蘇昉氣憤地說︰「你們的婚姻踫上難題了,你這人還打算享有齊人之福,能夠保持天秤兩端的平衡?」
曾翼衡道︰「所以妳選擇傷害依霏。我以前不是對妳說過了嗎?男女之間的純友誼關係,只不過是相互的欺騙,就我們兩個的例子,就是最好的實驗成果;本以為妳只拿我當實驗品,或者妳重視同性更勝於任何男人,但我真沒想到女人之間的友情,卻顯得分外殘酷。妳已經沒有情人了,還想要犧牲自己的朋友?」
「別扯到我的私生活……對於現在的難題,關鍵在於每個人要怎麼去抉擇,我沒想過要犧牲誰,我只是覺得這樣對依霏最好。」
「所有的痛苦,也不過就是好意的集合體。只是一己的想法,就能完全符合別人的需求了?」曾翼衡澀聲道︰「尼采認為每個女人都是魔鬼,他說︰『男人常因女人而失去理智。』妳知道嗎?有的時候,妳說出口的話,還有妳看著我的樣子,都會讓我覺得自己就要失去理智了。」
那悲嘆從他心底傳到嘴邊,再傳到她的腦海里,蘇昉不知道他所說的「魔鬼」和「女人」究竟有什麼關聯,或許在他的心目中,她只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女人,可她自己真的不這麼覺得,她只是想要理智面對所有的困難,並且尋求最佳的解決方案啊。
怎麼這會兒,她好像變成壞人了呢?
於是她又道︰「不管你想怎樣,我只能把傷害減到最低,然後大家各自回到正常的生活,就沒有人再受傷了。」
曾翼衡最後說︰「傷害她們的,不是我,是妳自己。」
蘇昉覺得自己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是想法,還是許多觀念,她都與他這麼不對頭。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見她沒有說聲「再見」就走了,曾翼衡看著她的背影,那景象清楚而明晰,但當他想衝過去擁抱她的一瞬間,所有的夢幻已醒,她消失,門口那陣陰冷的風,又再度把他帶回茫然的黑夜。